车厢在规律的哐当声中轻微摇晃。
一股混杂着汗水、劣质烟草和食物馊味的复杂气味猛地钻入鼻腔，将云舒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强行拽了出来。
云舒感到头痛欲裂，仿佛神魂被撕裂后又强行糅合在一起。
她不是应该在渡九九重劫，最后时刻引动全身修为自爆，拉着那个偷袭她的对头同归于尽了吗？
怎么……她猛地睁开眼，目光瞬间扫过西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景象，狭窄的硬座车厢，对面坐着几个穿着灰蓝布衣、面色疲惫的年轻人。
窗外是飞速后退的、略显荒凉的田野。
与此同时，一股庞杂而灰暗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云舒，十八岁，父母双亡的孤女，刚高中毕业，就被刻薄的叔婶用“革命需要”和“家庭成分”的大帽子扣下来，逼着她替娇生惯养的堂姐下乡，目的地是遥远的北方红星公社。
记忆里，是婶婶夺走她最后一点生活费时冰冷的眼神，是堂姐假意哭泣实则得意的嘴角。
身无分文，性格怯懦，对未来充满恐惧。
一九七五年？
开往北大荒的知青专列？
饶是云舒历经千年风浪，道心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怔忡了一瞬。
她，修真界第一符阵宗师，富可敌国的云阙阁之主身死道消，竟意外借体重生，成了这么一个身如浮萍、任人拿捏的小孤女？
“哟，醒了？”
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以为你要一路睡到北大荒呢。
怎么，离了家，连装样子都不会了？
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带，准备去喝西北风啊？”
云舒抬眼看去，对面坐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正一边剥着鸡蛋，一边用眼角斜睨着她，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同院的一个女知青，叫周晓娟，家里条件尚可，一路上没少明里暗里地挤兑原主。
周围的几个知青也看了过来，眼神里有关切，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己经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是历经千年风浪，见惯仙界浮沉的云舒。
她甚至没有动一下眉毛，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回望过去。
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冰冷得让周晓娟剥鸡蛋的动作都不由得一僵，后面嘲讽的话竟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脸色有些发红。
她悻悻地转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看什么看。”
周围的几个知青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大多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
云舒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她。
与这种小角色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她微微闭合双眼，看似假寐，实则在全力探查自身状况。
她下意识地内视丹田，那里空空如也，千年修为荡然无存。
然而，她的神魂之力虽然百不存一，却依旧远超常人，敏锐的感知和对能量、规则的洞察力还在。
更重要的是，她感应到了识海深处，一个极其微弱、几乎消散的印记，那是她的本命法宝，伴随她征战商界与修真界，云阙阁的本源空间！
它还在！
只是黯淡无光，处于近乎完全封闭的状态，内部空间恐怕十不存一。
如何恢复？
从哪里来庞大的能量修复它，也修复我这具脆弱不堪的身体？
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按照传统的吐纳法门，恐怕吸到寿元耗尽，也凝聚不出一缕筑基所需的真元。
就在她心念微动，思考着“能量”、“资源”时，识海中黯淡的云阙阁印记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强烈意志，微微颤动了一下，传递来一道极其模糊的信息碎片。
“……推动……时代……进步……功德……可……”信息残缺不全，但核心意思却清晰地烙印在云舒的脑海中。
功德？
时代进步？
她微微一怔，随即，结合原主的记忆和眼前的环境，她瞬间明悟。
在这个讲究集体、追求建设的年代，个人的小打小闹或许能温饱，但想要获取足以让云阙阁复苏、让她重新掌握力量，就必须融入到这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之中。
个人的财富是有限的，但若能推动整个时代向前迈进一丝，所能获得的认可与因果，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功德！
就在这时，车厢顶部的喇叭里传来一阵激昂的歌声后，一个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向科学进军，建设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
“向科学进军……”云舒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骤然迸发出一抹光芒。
科学？
她脑海中的修真知识——对能量运用的极致理解、对物质转化的深刻认知、对天地规则的巧妙借用。
哪一样，不是超越这个时代无数倍的“科学”？
不能画符布阵，但她可以推导公式，改进工艺！
没有灵丹妙药，但她可以提取精华，合成新药！
无法御剑飞行，但她可以优化机械，提升效率！
符箓的本质是能量回路，阵法的核心是场域叠加。
将这些知识，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包装出来，就是最尖端的技术！
周晓娟见她非但没有羞愧，反而眼神发亮地念叨着什么，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魔怔了……”云舒彻底无视了她。
她微微向后，靠在了硬邦邦的椅背上，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无比自信的弧度。
前路未知？
身无分文？
不。
她拥有的，是足以撬动整个世界的知识宝藏。
曾经的云阙阁能用符箓和阵法垄断修真界的商业命脉，如今的她，就能用这身知识修为，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最快地积累起她的第一份功德。
列车呼啸，载着满车思绪，奔向那片广袤的黑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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