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桃花后

防盗门被捶得震天响，伴随着我婆婆王桂芬标志性的大嗓门。“林桃！开门！开门！

我知道你在家！别给我装死！”我正坐在沈辞的照片前发呆，

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惊得浑身一颤。沈辞刚走不到一个月，我的世界还是一片灰败，

可显然，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慢吞吞地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婆婆那张写满不耐的脸，

她身后还站着小叔子沈建和他的老婆刘丽，以及他们那个上蹿下跳、狗都嫌弃的宝贝儿子，

沈小宝。我打开门，“妈，你们怎么来了？”我声音沙哑，

连日来的悲伤和失眠让我看起来有些颓废。婆婆王桂芬一把推开我，自顾自地领着人往里走，

那架势仿佛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怎么来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我再不来，

我大儿子留下的这栋大房子都要被阴气占满了！你看看你，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地方，

冷冷清清的，多不吉利！我这是带着你弟弟一家来给你添添阳气，热闹热闹！”她说着，

一屁股坐在我跟沈辞一起挑的米白色沙发里，还嫌弃地拍了拍扶手，好像上面有灰一样。

小叔子沈建搓着手，一脸贪婪地打量着这栋复式小楼的装修，“哇，哥这房子真不错，

装修得跟皇宫似的。妈说得对，嫂子，你一个人住确实太浪费了，我们来了，家里有人气儿，

对你也好。”弟媳刘丽更是毫不客气，一进门就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扔在玄关，

换下的鞋子直接甩在我新买的地毯上，然后就抱着沈小宝直奔二楼，“小宝，快，

奶奶说楼上还有大房间，咱们去挑一间最大的！”我看着他们熟门熟路地瓜分我的家，

心众一疼得我喘不过气。“妈，这里是我和沈辞的家，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们来住，是不是……不太方便？

”王桂芬眼睛一瞪，嗓门又高了八度：“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儿子死了，

我这个当妈的来他房子里住几天，给你撑撑腰，你还不乐意了？林桃我告诉你，

要不是看在我死去的儿子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你一个女人家，克死了我儿子，

现在还想一个人霸占这么大的房子，你安的什么心？”“克死”两个字，

像根针一样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沈辞是肝癌晚期，我陪着他化疗，照顾他最后的时光，

熬干了心血，在他妈嘴里，却成了我克死了他。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们一来，我精心打理的家迅速变了一个模样。我每天给沈辞擦拭照片的纯棉软布，

被刘丽拿去擦了她那宝贝儿子沈小宝洒在地上的牛奶。我珍藏的黑胶唱片，

成了小宝的玩具飞盘，在客厅里飞来飞去，直到最后撞在墙上，摔得四分五裂。

最让我心疼的是墙壁。那是我和沈辞一起粉刷的浅灰色墙壁，我们还开玩笑说，

等以后有了孩子，要在这里画上长颈鹿的身高尺。现在，

墙上被小宝用五颜六色的蜡笔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小人，看的人心里堵的慌！

我试图跟弟妹刘丽沟通：“丽丽，小宝还小，你能不能看好他？

这墙……”刘丽正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刷短视频，闻言头都懒得抬一下，“哎呀，嫂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一面墙吗？小孩子嘛，正是发挥想象力的时候，你得鼓励他！

再说了，墙脏了重新刷一下不就好了，多大点事儿。”说完，她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

短视频里传来刺耳的“哈哈哈哈”的笑声，淹没了我所有未尽的话语。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我的梳妆台。那上面摆着沈辞在我生日、纪念日时送我的各种护肤品，

很多我都没舍得用。刘丽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每天早上都跑到我房间，

理直气壮地把我的精华当身体乳抹，把我的贵妇面霜当护手霜用。

我看到她用挖勺挖了一大坨我那瓶海蓝之谜，心疼得直抽抽，忍不住开口：“丽丽，

这是我的东西，你要用能不能……”“嫂子，你怎么这么见外？”她打断我，

一边把面霜厚厚地涂在自己粗糙的手背上，一边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瓶子这么多，

一个人也用不完，放着不也过期了？我帮你用用，是帮你省钱呢。再说，你老公都死了，

你还打扮给谁看啊？”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来回地割。我沉默了，

弟妹刘丽的话很是难听，可，沈辞不在了，我打扮给谁看呢？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

眼泪无声地滑落。如果说这些都只是物质上的侵占，那饭桌上才是最致命的。我强打精神，

想着他们毕竟是沈辞的家人，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可无论我做什么，

王桂芬总能挑出毛病。我做了红烧肉，她说：“哎呦，这肉也太肥了，腻得慌！

沈辞活着的时候，最讨厌吃肥肉，你这个当老婆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关心他？难怪他走得早！

”我做了清蒸鱼，她筷子一戳，撇着嘴说：“什么玩意儿，一点味儿都没有，

跟吃白水煮似的！我跟你说，我们老家做鱼，那得放重料，又咸又香，那才叫下饭！

你这做的，喂猫，猫都不吃！”我做了排骨汤，她喝了一口就吐回碗里，“呸呸呸！

你这是放了多少盐？想咸死我老婆子啊！你是不是看我们住进来不顺眼，故意的？

”她一边骂，一边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汤汁溅了我一身。而她自己，

从头到尾连根葱都没切过。每天饭点一到，她就和刘丽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

等着我把饭菜端上桌，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挑剔和指责。我成了他们家名副正顺的免费保姆，

做的不好要挨骂，做得再好，也换不来一句好话。小叔子沈建虽然吃饭有些闷，

他从不参与他妈和他老婆的战争，只管埋头吃饭。可是吃饱了就把碗一推，一遍剔着牙，

一变说道：“嫂子，明天我想吃烤羊排了，你去买点好的啊。”那语气，

仿佛我是他家花钱请来的保姆一样。连续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这种氛围里生活，

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我整夜整夜地失眠，闭上眼就是沈辞在医院里瘦骨嶙峋的样子，

和他妈现在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我和沈辞的家，

沈辞把这个家托付给我，不是让我被他家人这样欺负的。这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大桌子菜，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王桂芬照例第一个动筷子，夹了一口青椒肉丝，

还没咽下去就开始了：“林桃！你是不是故意的？跟你说了我不吃辣，你还放这么多辣椒！

你想辣死我啊！”刘丽也旁边帮腔：“就是啊嫂子，妈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刺激的。

你明知道还做，安的什么心？”我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道歉或者解释。

我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走到客厅，拿起沈辞的相框，又走回餐桌，

把相框端端正正地摆在我面前。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王桂芬皱起眉：“你干什么？

吃饭就吃饭，拿个死人的照片出来，晦不晦气！”我没有理她，

只是幽幽地看着照片里沈辞温暖的笑脸，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们不懂……他们什么都不懂……”然后，我抬起头，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桂芬，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妈，沈辞昨晚托梦给我了。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王桂芬脸色一白，有些结巴地问：“他……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他在那边一个人，孤零零的，

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暖。别人烧过去的都是粗茶淡饭，他吃不惯。他说他想吃我做的菜了。

”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相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还说，让我别管别人了，

别人的嘴太刁，我伺候不好。从今天起，就让我每天给他一个人做点精致的菜送过去，

他想吃什么，都会在梦里告诉我。我没那么多工夫伺候活人了。”说完，

我端起桌上那盘他们还没怎么动的青椒肉丝，走到垃圾桶旁，当着他们的面，全部倒了进去。

然后是红烧肉，清蒸鱼，排骨汤……一盘又一盘，全进了垃圾桶。“你……你疯了！

”王桂芬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败家娘们！这么多好菜，

你全倒了！你是不是中邪了！”沈建和刘丽也目瞪口呆，

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我擦干眼泪，

冷冷地看着他们：“我没疯。我只是要听我老公的话。他说他饿了，我不能让他受委屈。

”从那天起，我真的不再给他们做饭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市里最高档的进口超市。

我买了A5级的雪花和牛，法国空运来的蓝龙虾，还有最新鲜的海胆和鱼子酱。这些食材，

每一样都贵得离谱，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回到家，厨房的门我直接反锁了。

任凭他们在外面怎么敲门叫骂，我充耳不闻。我在厨房里，

慢条斯理地处理着这些顶级的食材。我给和牛做了漂亮的炙烤，

用黄油和迷迭香增添风味；我把蓝龙虾清蒸，保留了最原始的鲜甜；我把海胆铺在寿司米上，

点缀上晶莹的鱼子酱。我只做了一人份，摆在精致的骨瓷餐盘里。到了饭点，我端着餐盘，

走到客厅，稳稳地放在沈辞的照片前。王桂芬他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香味，

一个个眼睛都绿了。“林桃！你个小贱人！你锁着门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有好吃的也不知道拿出来！”刘丽第一个忍不住，冲过来就想抢我手里的餐盘。我侧身一躲，

冷眼看着她：“这是做给沈辞的，活人不能吃。吃了，他会生气的。”我把餐盘摆好，

然后自己坐到照片对面，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和牛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口感，

丰腴的油脂香气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我一边吃，一边对着沈辞的照片轻声说话，

仿佛他真的坐在我对面。“阿辞，你尝尝这个，A5和牛，你以前总说想试试，

今天我给你做了。好吃吗？……你放心，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不重样的，

你在那边千万别亏待了自己……”“对了，阿辞，他们今天又骂我了。不过没关系，

我不在乎。只要能让你吃好，我怎么样都行……”我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客厅里，

却显得异常清晰。王桂芬、沈建和刘丽三个人，看着神神叨叨的我，像看怪物一样。

他们的脸上，先是愤怒，然后是惊愕，最后变成了一丝恐惧。沈小宝被这场面吓到了，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抱着刘丽的大腿不撒手。“疯了！真是疯了！我看你是想沈辞想疯了！

”王桂芬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我骂道，“对着个死人照片自言自语，

你是不是有病！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们做饭，故意装神弄鬼！”我抬起头，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信不信由你。反正沈辞说了，谁动了他的饭，他晚上就去找谁。

”这句话让原本还想发作的王桂芬瞬间哑火了。她再怎么撒泼，

心里对鬼神之事还是有几分忌讳的。毕竟她又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

“死者为大”的传统观念像个无形的枷锁，让她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把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昂贵菜肴，一口一口地吃完。而他们，

只能闻着香味，吞着口水。最后，王桂芬气得直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黑着脸掏出手机，

恶狠狠地说道：“丽丽，点外卖！我就不信，离了她我们还能饿死！”那天晚上，

他们一家三口围着一堆油腻的外卖盒子狼吞虎咽，而我，优雅地喝着饭后红茶，

跟沈辞的照片“聊着天”。客厅里，一边是廉价外卖的油烟味，

一边是我这边高级料理的余香，形成了绝妙又讽刺的对比。

我看着他们憋屈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沈辞，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让你失望。我开始，学会保护自己了。这样的清静日子没过两天，王桂芬就又作妖了。

她大概是觉得，我在“装疯卖傻”这件事上，她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便换了个路子。

这天下午，她领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留着山羊胡，看起来仙风道骨，

实则贼眉鼠眼的男人进了门。“林桃，我给你把大师请来了！”王桂芬一脸得意，

“张大师可是我们那一片儿远近闻名的得道高人，让他给你看看，你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那所谓的“张大师”，一进院子，就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个罗盘，东走走，西看看，

嘴里念念有词，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一套一套的。

我在二楼的窗户后面冷眼看着他装模作样。我知道，这不过是王桂芬请来对付我的。

张大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院子中央那几棵开得正盛的桃树前。

他突然脸色一变，手指着桃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呼道：“哎呀！找到了！

祸根就在这里！”王桂芬赶紧凑上去，一脸紧张地问：“大师，怎么了？这树有什么问题？

”张大师捋了捋他那撮山羊胡，痛心疾首地说：“问题大了去了！

你们凡夫俗子只知桃木辟邪，却不知，桃木至阴，极易聚拢煞气！尤其是开花结果的桃树，

更是阴上加阴！”他指着满树粉嫩的桃花，说得跟真的一样：“你们看这桃花，

开得如此妖冶，形如鬼爪，正在不断吸取这栋宅子的阳气和生气！这宅子之所以阴气重，

你儿媳之所以精神恍惚，全都是因为这几棵邪树作祟！”我听到这里，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些桃树，是沈辞亲手种下的。他生病后期，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走不了远路。我便扶着他，

在院子里，一棵一棵地种下这些桃树苗。他当时靠在我肩上，喘着气，眼睛里却亮晶晶的，

满是希望。他说：“桃桃，等明年春天，桃花开了，我们就不用去别的地方看花了。

我们就坐在自家院子里，泡一壶茶，看一整天的桃花。桃花，是逃离病痛，是好运的象征。

”这些桃树，是他留给我最后的念想，是他生命最后时光里唯一的慰藉。现在，

这个江湖骗子，竟然说它们是“祸根”。王桂芬立刻两眼放光，一拍大腿：“我就说嘛！

我就觉得这树不对劲！大师，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张大师提高了音量，

一副斩妖除魔的架势，“要想家宅安宁，亡人安息，只有一个办法——砍掉！

必须把这些聚阴的桃树全部砍掉！一棵不留！然后老夫再开坛作法，才能驱散这满院的邪祟！

”“好！砍！马上就砍！”王桂芬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叫人来砍树！”我再也忍不住了，

疯了一样从楼上冲下来，张开双臂，挡在桃树前。“不准动！谁都不准动我的树！

”我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他们，“这是沈辞种的！你们要砍它，就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王桂芬被我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刻薄的嘴脸：“林桃！你别不识好歹！

我们这是为了你好，为了沈辞好！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就是被这邪树迷了心窍了！今天这树，我们砍定了！”小叔子沈建也上来拉我：“嫂子，

你别犯糊涂了，大师都说了这是祸根，留着对大家都不好。”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你们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离开我家！”我的愤怒，在他们看来，

恰恰印证了“大师”的话——我已经被“邪祟”附体，无可救药了。王桂芬叉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