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大步走小步是不是跑得快的一种姿势

毕业晚宴，喧嚣像一层厚厚的、油腻的糖衣，糊在洛杉矶这家，

中餐馆“龙凤呈祥”最大的包间里。空气是热的，混着烤鸭油脂香、啤酒麦芽香，

和年轻人身上躁动的香水味。水晶吊灯晃得人眼花，盘碟狼藉，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饕餮。

李哲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响。他脸上红潮未退，不知是酒精还是亢奋，

手里攥着的啤酒杯晃荡着，金黄色的液体差点泼洒出来。“静一静！都静一静！

”他声音有点劈，但足够响亮，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另外四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苏晴抿着嘴笑，带着点纵容。陈浩歪在椅子上，手指间还转着个空酒杯，

嘴角挂着一丝看戏的意味。张薇坐得端庄，只是眼神有些游离，

指尖轻轻绕着高脚杯细长的柄。王明翰推了推金丝眼镜，身体微微前倾，

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哥儿几个，姐儿几个，”李哲环视一圈，目光灼灼，像烧着两团火，

“明天，就各奔东西了！有的留，有的回。”他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这一别，

山高水远，前程莫测。”包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卖力吞吐的声响。“我李哲，

把话放这儿！”他猛地举起酒杯，手臂绷得笔直，“不管走到哪儿，混成什么样，根，

在中国！这辈子，有多大劲，使多大劲，必报效祖国！”声音在包厢里撞出回响，

带着孤注一掷的郑重。“说得好！”王明翰立刻站起来，酒杯碰过去，

发出清脆的一声“叮”，他笑容熨帖，话语也周到，“国家培养了我们，学成归来，

理所应当。我支持李哲！”苏晴也笑着站起来，她的动作总是慢半拍，

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嗯，回去好好干。”张薇优雅起身，裙摆拂过椅面，声音轻轻的，

却清晰：“当然要回去的呀。”她没说报效，只说了回去。只剩下陈浩。他掀了掀眼皮，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才懒洋洋地撑着桌子站起来，也举起杯，脸上那点戏谑更明显了，

拖长了调子：“行啊——报效祖国，挺好。但愿咱们……都没忘了今儿晚上这话。

”五只杯子，带着不同的力度和心情，重重地碰到一起。“干杯！为了祖国！为了未来！

”“干杯！”五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翻了过去。北方秋夜，已有了刺骨的寒意。

风刮过航天某院所家属区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响声。一套老旧的单元房里，灯光昏暗。

李哲蹲在客厅中央，脚边摊开一个巨大的、磨损得厉害的行李箱。他一件一件往里塞衣服，

动作粗暴，带着一股泄愤的倔强。羊毛衫胡乱卷成一团，

几本厚厚的、书脊泛白的专业书籍重重砸进去，震起细微的灰尘。这套房子太小了，

墙皮有些地方泛了潮，晕开一片片黄渍。客厅狭小，摆上几张旧家具就转不开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无法消散的气味。“非得走吗？”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干涩，

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李哲动作没停，甚至没回头。脊背僵硬地弓着。“不走？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手下更用力地压实一件外套，指节都泛了红，“留在这儿干嘛？

等着熬资历？等着论资排辈？等着头发都白了，还住这破房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我受够了！一天都受不了了！”母亲不说话了，

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李哲猛地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那声音刺耳。他站起来，转过身。

五年时间，在他脸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眼角有了细密的纹路，眉心一道深深的竖痕，

是长期蹙眉留下的印记。曾经眼里的那团火，熄灭了，

只剩下一种被反复碾压后的、灰冷的疲惫和躁郁。“所里那个赵工，就那个老赵！

技术水平早落伍了，凭什么？凭他工龄长？就压在我头上！我做的项目，成果呢？

署名他在前！好处他拿！”他语速极快，像积蓄已久的洪水找到了决口，“还有这次晋升，

明明机会是我的！他们怎么说的？哦，要‘综合考虑’，要‘平衡’！去他妈的平衡！

”他喘着粗气，眼睛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我同学，王明翰！知道人家现在什么样吗？啊？

”他手指几乎要戳到窗外虚无的黑暗，“华尔街！然后回国创业，公司马上要上市了！

搂着超模女朋友，天天上财经版！我呢？我他妈在这破地方，拿着几千块的死工资，

还有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我图什么？我当年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母亲抬起泪眼，

嘴唇哆嗦着：“可……可你这是要去……那边……你这是……”“我这是寻求更好的发展！

”李哲粗暴地打断她，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凶狠，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人家能给我想要的！职位！钱！绿卡！这里能给吗？等吗？等到下辈子吗？

”他不再看母亲，一把拎起有些沉重的行李箱，箱子角刮过窄小的玄关墙面，

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我走了。”他拉开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吹得他打了个寒噤，也吹散了身后母亲那句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阿哲……”。门，

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那个他生活了多年的、灰扑扑的世界，

也隔绝了母亲最后的呼唤。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片漆黑。他拖着箱子，一步一步，

沉重地往下走。车轮碾压台阶，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咕噜——哐当——”声，在寂静的夜里，

传出去老远。他没有回头。大洋彼岸，纽约。华尔街上空的天，总是显得格外高，格外蓝，

是一种冰冷的、不带感情的蓝。陈浩斜倚在自己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下面如蚂蚁般蠕动的车流和人群。他身上是剪裁完美的意大利定制西装，

腕表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金属的光泽。手机震了一下。他划开屏幕，

是一条推送的财经新闻。

标题醒目——“创科之星王明翰：从华尔街弄潮儿到中国商界新领袖”。

配图是王明翰在一个科技论坛上的演讲照片，意气风发，旁边站着他那位知名的超模女友，

巧笑嫣然。陈浩嗤笑一声，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像是点在老同学的额头上。

“王明翰啊王明翰，”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当年在洛杉矶，

就属你小子最会钻营。‘报效祖国’？喊得比李哲那傻小子还响。

”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结果呢？捞够了资历和本金，回去站在风口上，

成了‘爱国企业家’？风口上的猪罢了。”他关掉新闻，又随手点开一个社交软件。

刷新一下，跳出来张薇刚更新的动态。背景显然是在私人飞机上，她穿着真丝长裙，

端着一杯香槟，对着窗外云海自拍，配文是：“陪先生出差，

琐碎的日常里也要寻找一点诗意。”照片一角，

不经意地露出机舱内奢华的真皮座椅和一个小桌板上摆放的精致点心。陈浩挑了挑眉，

评论都懒得写，直接点了个赞。“豪门太太的‘琐碎日常’，”他摇摇头，

语气说不上是羡慕还是鄙夷，“张薇啊，你这路子，也算求仁得仁了。”他放下手机，

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后，重新投入那些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之中。这里没有“报效”的空话，

只有赤裸裸的数字、规则和利润。他很适应，如鱼得水。又过了大半年。一个慵懒的午后。

张薇确实在她的“琐碎日常”里。不过这次不是在私人飞机上，

而是在自家别墅顶层的阳光花房里。四周是恒温恒湿控制系统养护着的珍稀兰花，

她躺在一张昂贵的白色躺椅上，享受着透过玻璃顶棚过滤后的、暖融融的阳光。

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刚刚醒好的罗曼尼康帝，酒液在水晶杯里漾出醉人的红宝石光泽。

她随手刷着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国内外的时尚资讯，艺术展讯，还有一些豪门八卦。直到，

一条带着“突发”和“重磅”标签的新闻推送，猛地跳了出来，像一颗冷水溅入温热的油锅。

目惊心——“国家安全机关破获重大间谍案 某航天院所前工程师李哲出卖国家机密被捕”。

张薇的手指僵住了。她点开新闻。里面没有李哲的照片，只有文字描述，

冷静而客观地叙述了犯罪事实：利用原工作单位职务之便，

多次向境外情报人员提供我国航天领域重要情报，换取巨额资金及移民便利，

对国家国防安全造成严重危害……平板电脑从她骤然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脆响，

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状，那篇报道在裂纹后面目全非。

那杯价值不菲的罗曼尼康帝，被她起身时带倒，殷红的酒液泼洒出来，

染红了纯白的羊毛地毯，像一滩迅速洇开的、肮脏的血。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

又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李哲？那个在毕业晚宴上，脸红脖子粗，举着酒杯，

眼神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嘶吼着“此生必报效祖国”的李哲？把……机密图纸……卖了？

为了……绿卡和美元？她呆呆地站着，阳光照在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

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瞬间传遍了四肢。

与此同时，国内南方某个三线城市。一个普通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居民楼里。苏晴系着围裙，

正在厨房里择菜，准备一家人的晚饭。水龙头哗哗地响，掩盖了客厅电视的声音。

母亲坐在旧沙发里，一边打着毛线，一边看着那台声音开得很大的液晶电视。

地方台的午间新闻正在播报。突然，母亲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放下毛线，探身向前，

指着电视屏幕，尖声叫起来：“小晴！小晴！你快来看！快来看呀！

”苏晴被母亲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关掉水龙头，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皱着眉走出来：“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电视！电视上！那个通缉令！那个人！

”母亲激动得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戳着屏幕，“是不是你那个同学？

当年跟你一起去美国留学的！叫……叫李什么的！”苏晴疑惑地转过头，看向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