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医务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那束惨白的荧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陈晓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腹按到太阳穴时，能清晰感觉到血管轻微的跳动 —— 那是连续熬夜熬出来的疲惫。
他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移开，桌上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那本《医疗质量安全核心制度落实台账》的边缘己经被他反复翻阅的手指磨出了毛边，封面还沾着半块没擦干净的咖啡渍。
他伸手端起桌边的保温杯，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掌心，打开盖子时，只闻到一丝淡淡的枸杞菊花香 —— 那是妻子王珊珊早上出门前特意给他泡的，临走时还念叨 “天天盯着屏幕，喝点这个清肝明目”。
可此刻温水灌进喉咙，只剩寡淡的暖意，连那点菊花香都被满脑子的 “三甲复评” 材料冲得没了踪影。
作为这家 5 线城市三甲医院的医务科管理人员，陈晓浩最近半个月就没在凌晨两点前回过家。
“三甲复评” 是医院今年的头等大事，而他手里攥着最关键的材料整理工作，从科室台账的逻辑核对，到病例抽查记录的细节校验，哪怕是标点符号的半角全角错误，他都不敢放过 —— 万一因为这点小事影响了评级，不仅对不起院长的信任，科室里几十号人的努力也白费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是王珊珊发来的微信，附带一张模糊的照片：“羽凡作业写完了，非要等你回来给你看他画的‘我的爸爸’，你看画里的你，戴着眼镜，手里还攥着文件夹，跟你平时一模一样。”
照片里是张皱巴巴的画纸，上面用蜡笔涂了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手里举着个歪歪扭扭的 “文件夹”，旁边还写着一行拼音 “ba ba xin ku le”。
陈晓浩盯着照片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敲下回复：“让羽凡先睡，别等我了，我尽快回去，争取十一点前到家。”
发送完消息，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揣回口袋，又强迫自己把目光落回电脑屏幕 —— 最后一部分 “医患沟通案例分析” 还没弄完，他得把上个月的十起纠纷调解记录按时间线整理成册，每一起都要附上问题总结和改进措施，明天一早就要交给院长审阅，半点都耽误不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起初还是零星的雨点，这会儿己经密集得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玻璃上 “噼里啪啦” 响，还没等落下就汇成细细的水流往下淌。
一阵狂风突然卷过，办公室的窗户被吹得 “哐当” 晃了晃，米白色的窗帘被风鼓起来，像只不安分的灰鸟，带着室外潮湿的冷空气扑进来，让陈晓浩打了个寒颤。
他皱了皱眉，起身想去关窗。
这才发现自己己经在椅子上坐了快西个小时，起身时膝盖传来一阵酸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扶着桌沿缓了两秒，才慢慢挪到窗边。
窗外的夜空黑得像墨，只有远处路灯投下一点微弱的光，照亮雨幕里纷飞的尘土。
他伸手去推窗扇，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玻璃，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 —— 那闪电像把锋利的银刀，瞬间劈开墨色的天幕，连办公室里堆积如山的文件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轰隆” 一声巨响炸响在头顶，震得桌上的文件夹都轻轻跳了一下，窗户玻璃也跟着嗡嗡颤抖。
陈晓浩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的轰鸣声在耳朵里炸开，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 电脑屏幕、文件堆、保温杯，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他想扶住窗台站稳，可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冰凉的地砖上，疼痛感还没传到神经，意识就瞬间沉入了黑暗。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脑子里闪过的不是没整理完的 “医患沟通案例分析表”，也不是明天要交的材料，而是王珊珊早上出门时温柔的叮嘱，是羽凡举着画纸期待的笑脸，还有孩子仰着脑袋问 “爸爸今天能陪我吃晚饭吗” 的声音。
他想张嘴喊 “等我回家”，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在心里默念：“对不起…… 珊珊，羽凡……”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只有电脑还亮着，屏幕上的 “医患沟通案例分析表（9/10）” 停在那里，未完成的数字像个刺眼的提醒。
桌上的保温杯倒在一边，温水顺着桌角慢慢流到地上，在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窗外的雨声还在 “噼里啪啦” 响，和电脑主机轻微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冷清。
没人知道，这个为了工作熬到深夜的医务管理者，己经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彻底脱离了熟悉的生活，开启了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