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冷宫归来

1坤宁宫的鎏金香炉被打翻在地，上好的龙涎香灰烬，如同我沈家满门的性命，被碾入尘埃。

“妖后沈青鸾，以巫蛊之术咒杀先帝，秽乱宫闱，罪不容诛！”太后的亲信，大太监王振，

尖着嗓子念出那份早已拟好的诏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我的骨头里。

我抬起头，看向龙椅上那个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我的亲外甥，大周的皇帝，

此刻他穿着不合身的龙袍，脸色惨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他的母亲，我的亲姐姐，

先帝最宠爱的贵妃，三年前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先帝悲痛欲绝，将我接入宫中，

封为皇贵妃，代掌凤印，抚育幼帝。先帝临终前，曾握着我的手，

让我务必护好他唯一的血脉。可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那个在深宫里蛰伏了半辈子的女人——皇太后。“皇帝，”我没有哭喊，没有挣扎，

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也要信他们的话，说你的姨母，会害你吗？”小皇帝的嘴唇哆嗦着，

眼圈通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攥着龙袍的袖子，那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的无能。皇太后坐在珠帘之后，慢悠悠地拨弄着手里的佛珠，

声音苍老而阴毒：“哀家念你抚育皇帝有功，饶你不死。即刻废黜封号，打入贱籍，

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还朝！沈氏一族，满门抄斩！”满门抄斩……我的父亲，

两袖清风的当朝太傅；我的兄长，驻守边关的少年将军。他们都成了我这“妖后”的陪葬品。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谢太后……隆恩。”我扶着地面，缓缓站起。

金丝凤钗、珍珠耳铛、玉石步摇……我一件一件地从头上摘下，扔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响声。最后，我从发髻最深处，摸出了一根毫不起眼的木簪。

那是我十五岁生辰，还是太子的先帝，亲手为我雕刻的。他说，鸾鸟非梧桐不栖，

这根梧桐木簪，便是我与他的定情之物。我将木簪死死攥在手心，

粗糙的木头边缘硌得我掌心生疼。两名粗壮的嬷嬷上前来，粗暴地扒下我的宫装，

换上一身沾着污渍的囚衣。当我被拖出坤宁宫大门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珠帘后，

皇太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龙椅上，小皇帝终于忍不住，趴在御案上，

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孩子，别哭。姨母的路，才刚刚开始。通往宁古塔的路，

就是我的修罗场。而我，沈青鸾，将从地狱最深处，一步一步，爬回这人间。

2囚车是最低等的那种，四面透风，连块遮雨的油布都没有。车轮碾过京城青石板路，

颠簸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与我同囚一车的，还有另外三名女囚。

一个是因偷盗被判刑的妇人，另外两个则是因家人获罪而被牵连的官家小姐。

她们俩缩在角落，哭哭啼啼，满脸都是绝望。我靠在冰冷的车壁上，闭着眼，

将那根梧桐木簪贴身藏好。掌心的刺痛感，让我无比清醒。押送我们的是一队禁军，

领头的校尉姓张，一脸横肉，看我们的眼神，像是看几头待宰的牲畜。

而他身边一个叫李鬼的兵痞，眼神更是露骨，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充满了淫邪与贪婪。我知道，他们都是太后的人。太后的目的，

绝不是让我“平安”抵达宁古塔。这条路，就是我的黄泉路。第一天夜里，我们被赶下囚车，

扔在一片荒郊野外。张校尉命人分发了食物，是几个黑乎乎、硬得能硌掉牙的窝头。

那两个官家小姐哪里吃过这种东西，捧着窝头，哭得更凶了。偷盗的妇人倒是饿极了，

狼吞虎咽地啃着。我掰了一小块，慢慢地咀嚼着。我需要活下去，就必须吃东西。“哟，

不愧是当过娘娘的，吃东西都这么斯文。”李鬼端着一碗热气腾騰的肉汤，蹲在我面前，

阴阳怪气地说道。肉香钻进鼻子里，勾起了腹中的饥饿。我没有理他。“想喝吗？

”他晃了晃手里的碗，“求我啊。在床上伺候男人，你肯定比谁都会吧？把爷伺候舒服了，

别说肉汤，这一路上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哄笑。

那两个官-姐吓得瑟瑟发抖，往角落里缩得更紧了。我缓缓抬起眼，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李鬼被我看得心里发毛，

恼羞成怒，一脚踹翻了手里的肉汤，滚烫的汤汁溅了我一身。“不识抬举的贱人！

到了这地步还装清高！看我到了宁古塔怎么炮制你！”他啐了一口，悻悻地走了。夜深了，

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囚衣单薄，根本无法抵御这初秋的寒意。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摸索我的衣物。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贪婪的眼睛。

是那个偷盗的妇人。她的手正伸向我的怀里，目标明确——那根木簪。在宫里，

什么珍宝我没见过？这根木簪如此普通，她却偏偏要偷它，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指使她。

我眼中寒光一闪，不等她反应，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闪电般拔下她头上一根磨尖了的竹筷，死死抵住她的咽喉。“谁让你来的？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鬼。妇人吓得魂飞魄散，

牙齿咯咯作响：“没……没人……我就是看它……看它……”“说实话。

”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竹筷的尖端已经刺破了她颈部的皮肤，渗出了一丝血迹。

死亡的恐惧让她瞬间崩溃。“是……是李鬼！他说只要拿到这根簪子，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让我在宁古塔过上好日子！”3果然是他。我松开手，妇人立刻屁滚尿流地爬回了角落，

再也不敢看我一眼。我握着那根沾了血的竹筷，看着远处围着篝火喝酒吃肉的官兵，

李鬼正意气风发地吹嘘着他在京城的“艳遇”。他想要这根簪子，说明太后也想要。

她们或许还不知道簪子里的秘密，但先帝对这根簪子的重视，足以让她们起疑。她们要的，

是彻底抹去先帝留下的任何可能翻盘的后手。她们越是想要，我就越要保护好它。

第二天一早，队伍继续上路。李鬼看我的眼神愈发怨毒，显然是妇人已经向他告密了。

囚车行至一处险峻的山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车轮突然“咯噔”一下，

剧烈地晃动起来。“啊！”两名官家小姐尖叫起来。我下意识地抓住车栏，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车旁的李鬼，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猛地推了我一把。

巨大的推力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着悬崖外翻了出去。风声在耳边呼啸，

身体急速下坠。我死死地将木簪护在怀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万幸的是，

悬崖下方并非万丈深渊，而是一个长满了灌木的斜坡。我重重地摔在灌木丛中，

无数尖锐的树枝划破了我的皮肤，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剧痛。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显然是骨折了。我挣扎着抬起头，囚车已经远去。张校尉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漠然地挥手，

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在他们看来，我已经是死人了。冷，痛，饿。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

几乎要将我的意志吞没。不行，沈青鸾，你不能死在这里！我咬着牙，撕下囚衣的下摆，

凭着在宫中跟太医学过的一些皮毛知识，摸索着找到几株止血的草药，

嚼烂了敷在流血最严重的伤口上。然后，我找到两根相对结实的树枝，

用布条将骨折的左腿紧紧固定住。剧痛让我出了一身冷汗，眼前阵阵发黑。我靠在一棵树上，

大口地喘着气。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人烟。否则，不用等野兽来，光是这伤势和寒冷，

就能要了我的命。我拄着一根树枝，拖着一条伤腿，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山林里艰难地跋涉。

渴了，就喝叶片上的露水；饿了，就找一些不认识但看起来无毒的野果充饥。每走一步，

左腿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几次，我都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可是一想到父母兄长的血海深仇，一想到龙椅上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我就逼着自己清醒过来。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合着死亡和草药的腐败气息。我精神一振，挣扎着循着气味走去。翻过一个山头，

我看到了一个破败的小村落。村子里一片死寂，许多屋子的门上都用石灰画着巨大的叉。

是瘟疫。我心中一凛。但此刻，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需要水，需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我拖着腿，走进村子。在一口水井旁，我看到了几具早已腐烂的尸体。井水里，

也漂浮着污物。原来如此。水源被污染了。我忍着恶心，避开水井，

走进一间还算完整的茅屋。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破烂的木床。我终于支撑不住，

倒在了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4.再次醒来，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我睁开眼，

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左腿的疼痛已经麻木，但高烧让我的头脑昏昏沉沉。

茅屋的门被一脚踹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冲了进来，正是李鬼他们。“头儿，你看，

这贱人命真大，居然没死！”一个士兵惊喜地叫道。李鬼走了进来，

看到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没死正好。要是就这么让你死了，

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原来，他们走后不久，张校尉就后悔了。他怕事情做得太明显，

万一将来皇帝追究起来，不好交代。于是又派李鬼带人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循着踪迹，也找到了这个村子。“把她给我绑起来，带走！”李鬼下令。

我被粗暴地从床上拖下来，绳子勒进皮肉，火辣辣地疼。“等一下。”我用沙哑的嗓气开口，

“你们……不想活命了吗？”李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自身都难保，还敢威胁我们？

”“你们喝了这里的水，对不对？”我看着他们，每个人的嘴唇都有些发紫，

眼底带着不正常的血丝，这是瘟疫初期的症状。李鬼脸色一变，其他几个士兵也面面相觑。

他们一路追来，口干舌燥，到了村子看到水井，自然是痛饮了一番。“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鬼嘴硬道。“这村子得了瘟疫，水源已经被尸体污染。你们喝了井水，不出三日，

就会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最后全身溃烂而死。”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

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都怕了。死亡面前，没人能保持镇定。“你……你怎么知道？

”一个士兵颤声问道。“我不仅知道，我还有办法救你们。”我平静地看着李鬼，“现在，

给我松绑，给我找些干净的水和食物。然后，按我说的去做。”李鬼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突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开始剧烈地呕吐。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快！快给她松绑！”李鬼惊惶地大叫。

绳子被解开了。干净的水和一些干粮被送到了我面前。我没有急着吃喝，

而是指挥他们：“去村外，找一条活水溪流。然后，去山上，找一种开着紫色小花，

叶片边缘带刺的草药，还有一种长在阴湿处的菌类，根部是红色的。”我说的，

都是当年在宫里从太医的医书上看来的，专门用来应对各种疫病的方子。他们不敢怠慢，

立刻分头行动。很快，草药和菌类被找了回来。我让他们将草药捣碎，混着菌类，

用干净的溪水煮沸，给每个人都喝了一大碗。又让他们用烈酒清洗了所有人的水囊。

做完这一切，我才终于喝了口水，吃了点东西，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李鬼等人喝了药，

虽然将信将疑，但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敢再对我动粗。第二天，

那名呕吐的士兵症状果然减轻了。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看我的眼神也从之前的鄙夷和凶狠，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李鬼的态度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亲自为我换了干净的囚衣，

还找来软垫铺在囚车里。“沈……沈姑娘，”他甚至不敢再叫我贱人，“之前多有得罪，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知道，

这暂时的安全，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一旦他们觉得没有了威胁，

这头中山狼随时会反咬一口。但至少，我为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队伍重新上路，

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我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辱的女囚，而成了他们保命的“神医”。

这一路，再无人敢对我恶语相向。颠簸了近两个月，在初雪降临的时候，

我们终于抵达了那个人间地狱——宁古塔。5宁古塔的城门，像一张巨兽的嘴，

吞噬着所有抵达这里的人的希望。灰色的天空，铅一样沉重。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子，

刀子般刮在脸上。放眼望去，一片荒凉，只有低矮破败的营房，

和远处影影绰绰、永无止境的冰原。我们这些新来的囚犯，像牲口一样被赶进一个大院子里。

一个满脸刀疤、独眼的戍卒头子，拿着鞭子，在我们面前踱步。“到了宁古塔，

就忘了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在这里，你们就是一群会喘气的牲口！想活命，就得干活！

想偷懒耍滑，就去跟冻死鬼作伴！”他用鞭子指着我们，挨个分配活计。那两个官家小姐，

因为还有几分姿色，被分去了给军官们洗衣缝补。偷盗的妇人，被分去喂马。轮到我时，

独眼龙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或许是李鬼提前打过招呼，他并没有给我安排最苦的差事。“你，

就去冰窖凿冰。”他冷冷地说道。凿冰，虽然辛苦，但至少是在室内，不用在外面挨冻。

我被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地窖前。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让我瞬间打了个冷颤。

地窖里堆满了巨大的冰块，几个衣衫褴褛的囚犯正在用铁钎费力地凿着。我的工作，

就是将他们凿下来的碎冰，装进木桶里，再运出去。第一天下来，

我的双手就被冻得又红又肿，像两个发面馒头，连知觉都没有了。晚上回到大通铺的营房，

几十个女人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绝望的气息。我蜷缩在最角落的草堆里，

又冷又饿。晚饭只有一个冻得邦邦硬的黑面馒头，我啃了半天，也只啃下来一点碎屑。深夜，

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黑暗中，几个人影正围着一个新来的女囚。

那女囚似乎也是官家出身，还带着一个包裹。“把吃的交出来！”一个粗哑的声音低喝道。

“不……我没有……”女囚吓得发抖。“搜！”几个人一拥而上，粗暴地抢走了她的包裹。

里面是一些糕点和几件棉衣。她们像饿狼一样，瞬间将食物瓜分干净。女囚哭着去抢，

却被一脚踹倒在地。“在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那个粗哑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女人，大家都叫她“牢头王”。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将自己藏得更深。这里是另一个丛林，比皇宫更赤裸，更血腥。第二天，

那个被抢了东西的女囚，就因为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到了晚上，人就已经不行了。

两名戍卒像拖死狗一样，将她的尸体拖了出去，扔进了营外的“乱葬坑”。死亡，

在这里是如此轻易。我必须让自己变得有用，才能活下去。凿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