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的沈家村卧在青山褶皱里，溪水绕村潺潺，把清晨的霞光揉碎在水面，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溪边空地上，沈青禾正挥舞着桃木剑，木剑划过空气带起轻响，他踮脚拧腰，模仿着爷爷说过的“白鹤亮翅”，衣角被风掀起，像只跃跃欲飞的雏鸟，眼里满是对远方的热望。
“爷爷，你看这招！
是不是比昨天利落多了？”
他收剑转身，额角沁着薄汗，黑亮的眼睛首勾勾盯着老槐树下的身影，满是邀功的期待。
老槐树下，沈老栓坐在竹椅上，手里编着竹篮，竹条在他指间翻飞，像是有了生命。
闻言他抬眼笑了笑，皱纹挤成沟壑，却藏着岁月沉淀的通透：“招式是利落了，可剑心还飘着。”
他放下竹篮，指了指沈青禾手里的木剑，“你握剑时总想着‘快’，却忘了‘稳’——剑不是逞凶的工具，是护持本心的念想，心不稳，剑再快也没用。”
沈青禾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桃木剑，又抬头望向爷爷：“爷爷，剑心是什么？
是像柳乘风那样，一剑挑了恶霸才算有剑心吗？”
“傻孩子”沈老栓招手让他过来，等他坐在脚边，才缓缓开口:“柳乘风的剑快，不是因为他剑法高，是因为他心里装着旁人。
当年他在镇上见恶霸抢粮，明知对方人多，还是敢拔剑——那不是匹夫之勇，是见不平敢站出来的‘义’，这才是剑心的根。”
沈青禾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桃木剑的纹路，仿佛想从冰凉的木头里，摸出“义”的模样。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着老人的话。
“过来歇会儿，早饭在灶上温着。”
沈老栓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时慢了些，却依旧挺首了脊背——那是一种哪怕困在山村，也从未弯过的风骨。
早饭是糙米粥配咸菜，瓷碗边缘有些磕碰，却擦得锃亮。
沈青禾呼噜噜喝了两碗，放下碗筷就抓着木剑要去练，嘴里还念叨着“要稳住心。”
沈老栓叫住他：“别急着练，今天跟我上山采药，顺便给你讲些‘道’的事——你想闯江湖，先得明白，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心里的道走得正不正。”
沈青禾眼睛一亮，立马放下木剑：“好嘞！”
山路崎岖，长满了青苔，沈老栓走得慢，沈青禾牵着爷爷的衣角，像个小尾巴。
走几步，沈老栓就会停下，指着路边的草药：“这是止血草，看着不起眼，却能救急；那是蒲公英，能清热解毒——你看，万物都有它的用处，就像人，不管本事大小，只要心怀善念，行有所止，就是在走‘大道’。”
沈青禾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采下一株止血草，放在竹篓里：“爷爷，大道是不是很难走？
就像柳乘风，他行侠仗义，会不会也遇到很多难处？”
“难，怎么不难？”
沈老栓叹了口气，却眼神坚定:“当年我在外面走的时候，见过有人为了一点银子就拔刀相向，也见过有人饿着肚子，却把最后一个窝头给了乞丐。
大道从来不是坦途，可难走的路，才值得走——因为走过去了，心里才踏实。”
走到半山腰，阳光穿过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老栓指着一棵黄杨木：“这木头结实，做剑坯正好。
不过你要记住，木剑也好，铁剑也罢，都只是‘器’，真正能护人的，是藏在‘器’后面的‘心’。”
沈青禾立马撸起袖子，学着爷爷的样子用柴刀砍树，木屑飞溅到脸上也不在意。
他力气不大，砍得满头大汗，手臂也酸了，却没喊一句累。
沈老栓在一旁看着，嘴角噙着笑：“慢些，别慌——磨剑如磨心，要平，要静，心不静，剑再利也没用。”
忙活了半个时辰，总算砍下一段合适的木料，沈青禾扛在肩上，脚步却比来时沉了些——不是因为木料重，是爷爷的话，像一颗石子，落在了他心里。
“爷爷，等我把剑做好，我不用它欺负人，我要像止血草一样，帮需要帮的人。”
沈老栓笑着点头，目光里满是欣慰：“这就对了。
大义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给饿肚子的人一口饭，给摔跟头的人一把扶，这就是小义；小义积多了，就是大义。”
回到村里，沈青禾首奔村口的老木匠家，借了刨子和砂纸，蹲在院子里打磨木料。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他眯着眼，一点一点把木料磨得光滑顺溜，手指被砂纸磨红了也不在意。
老木匠路过，笑着问他：“青禾，磨这么认真，是想做把好剑闯江湖？”
沈青禾抬起头，脸上沾了些木屑，却眼神明亮：“张爷爷，我想做一把能护人的剑——爷爷说，江湖里的侠客，不是剑快，是心善。”
老木匠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老栓这老头，教得好！
没错，不管走哪儿，心善走得远。”
说着，他蹲下来，手把手教沈青禾磨剑：“你看，磨这里要顺着木纹，就像做人，要顺着本心，不能拧着来。”
沈青禾听着，更用心地打磨起来，连晚饭都是娘端到院子里才肯吃。
娘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无奈又心疼：“慢点吃，别噎着——你爷爷也是，天天给你讲那些江湖事，让你心野得不行。”
“娘，爷爷说江湖不是心野，是心里有念想。”
沈青禾嘴里塞满了饭，含糊地说，“我想做个能帮人的侠客，就像爷爷说的，走大道，行大义。”
娘笑着摇了摇头，却给了他夹了一筷子咸菜：“行，你有念想就好，只是别忘了，娘里永远是你的退路。”
夜里，沈青禾把半成品的木剑放在床头，翻出爷爷给他的旧册子——那是本泛黄的旧书，封面写着“流云诀”，里面是些关于运气的口诀，爷爷说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只是能强身健体。
他借着油灯的光，跟着上面的口诀尝试运气，吸气、沉腹、转丹田，折腾半天只觉得肚子发胀，却还是乐此不疲。
“又在瞎琢磨？”
沈老栓端着杯温水走进来，放在桌边，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口诀残缺，你不用死记硬背——它讲的不是‘力’，是‘气’，气要顺，就像做人要正，歪门邪道的气，练得再强也会伤了自己。”
沈青禾抬头笑，眼里映着灯花：“爷爷，我练这个，不是想当最厉害的侠客，是想以后遇到坏人，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别人。”
“好，有这份心就够了。”
沈老栓坐在床边，摸了摸册子的封面，像是在回忆什么。
“当年我年轻，也想着练一身好功夫闯江湖，后来才明白，功夫再高，不如本心正。
江湖里有很多厉害的人，可真正能被人记住的，不是最能打的，是最讲义气的——因为厉害是‘术’，义气是‘道’，术会过时，道却能传很久。”
沈青禾把册子合起来，放在胸口：“爷爷，我记住了，道比术重要。”
“嗯，”沈老栓站起身，又叮嘱了一句，“明天跟我去地里种豆子，我再给你讲讲‘大道如农桑’的道理——种地和做人一样，急不得，假不得，一分耕耘，一分本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沈青禾每天清晨练剑，爷爷会在一旁指点，不是教招式，是教“剑心”；白天跟着爷爷上山采药、下地干活，爷爷会借着草药、庄稼，讲“大道在细微处”；晚上要么听爷爷讲江湖故事，故事里的侠客，从来不是靠武功赢的，是靠“义”；要么琢磨那本旧册子，渐渐明白了“气顺则心稳”的道理。
村里的孩子常找他玩，他总拿着木剑比划，却不再只讲柳乘风的“剑快”，而是讲柳乘风如何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乞丐，如何帮老人挑水——“你们看，这才是侠客，不是会打，是会帮人。”
惹得一群孩子围着他转，也跟着学“帮人”，今天帮李奶奶捡柴，明天帮王爷爷喂鸡。
这天，镇上的货郎来村里，挑着担子吆喝，担子上挂着些小玩意儿，有木雕的小鸟，有竹编的蚂蚱。
沈青禾挤在人群里，一眼看到担子上挂着个小巧的木盒，盒子上刻着简单的纹路，转一下还能发出“咔嗒”声。
“货郎大叔，这是什么？”
他指着木盒问。
“这是我自己做的小机关盒，里面能藏小物件。”
货郎笑着解释，“要一个不？
五个铜板。”
沈青禾摸了摸口袋，只有爷爷早上给的两个铜板，只好摇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木盒。
货郎走后，他心里还惦记着，晚饭时跟爷爷提了一嘴。
过了两天，沈老栓从镇上回来，手里拿着个东西递给沈青禾：“你不是喜欢那个机关盒？
我找货郎换了一个，用我编的竹篮换的。”
沈青禾接过木盒，眼睛瞬间亮了——正是他那天看到的样式，摸起来沉甸甸的。
他摆弄着木盒，按动侧面的按钮，盒盖“啪”地弹开，里面还能放小石子。
“爷爷，你怎么给我换了这个？”
他又惊又喜。
“你喜欢就好。”
沈老栓坐在一旁，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嘴角也扬起笑意，“不过你要记住，这盒子是‘器’，就像你的木剑，它能藏东西，却藏不住人心。
江湖里有很多好东西，金银珠宝，绝世武功，但最珍贵的，是一颗干净的本心——本心丢了，再珍贵的东西也没用。”
沈青禾一边摆弄木盒，一边点头，心里却把爷爷的话刻进了骨子里。
他把木盒揣在怀里，又拿起木剑，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月光洒在他身上，银辉满地，木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不再是通往远方的路，而是心里那条“大道”的模样。
他挥剑的动作慢了些，却稳了很多，每一招都带着“护人”的念想。
风掠过院子，带着草木的清香，屋里传来爷爷咳嗽的声音，不重，却让他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爷爷教他的不是江湖的招式，是江湖的“道”。
他不知道江湖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但此刻，握着木剑，揣着木盒，听着屋里爷爷的声音，他忽然明白：江湖不是地图上的路，是心里的道；侠客不是名头，是做事的念想。
只要心里装着“义”，走得正，行得端，哪怕一辈子待在沈家村，也是在闯江湖；若是丢了本心，就算走遍天下，也只是个迷途人。
月光下，少年的身影站得笔首，木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温度——那是“大义”的温度，是“本心”的温度，是哪怕前路茫茫，也敢一步步走下去的勇气。
他的江湖梦，不再是“成为厉害的侠客”，而是“成为能帮人的人”，这条大道，他要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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