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傍晚，天气闷热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
“忘忧便利店”门口的老旧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拼尽全力才吐出些许算不上凉爽的风。
店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货架上零星摆着些常见的零食饮料，落着一层薄灰，生意冷清得连苍蝇都懒得光顾。
阎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他瘫坐在收银台后的塑料椅上，身子快滑成了半躺，手里的手机正播放着毫无营养的短视频。
“震惊！
城南废弃医院深夜再现诡异哭声，探险主播当场吓疯！”
“都市传说：千万不要在午夜独自玩‘电梯游戏’！”
他划得飞快，眼神涣散，显然心思根本没在内容上，这些无趣的东西让他提不起兴趣。
“老板，”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带着几分无奈，“这是本月的业绩报表，您……好歹看一眼？”
说话的是个穿着熨帖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气质斯文，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学霸。
他手里拿着一台平板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与这间破败的小店格格不入。
他叫陆之道，是这家店的“经理”，也是阎修麾下唯一的判官。
阎修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嗯，放着吧，有空看。”
陆之道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老板，我们己经连续三个月业绩垫底了。
总公司刚刚发来‘温馨提醒’，如果下个季度KPI再不达标，我们的‘阴阳中转站’运营资质可能会被重新评估，甚至……吊销。”
“阴阳中转站”，这是他们对外的官方称呼。
在灵气彻底枯竭、天道规则严苛的现代，曾经威严肃穆的地府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十殿阎罗都被“下放”到人间，各自经营着一处据点，以更“现代化”的方式处理辖区内的阴阳事务，比如接引迷途的善魂，处理微不足道的游魂野鬼，维持最基本的平衡。
而这些，都关系到总公司的KPI考核。
阎修，正是这僵化体系中一个异类中的异类——不在十殿序列之内，悄然诞生的第十一殿阎罗。
当然，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
“吊销？”
阎修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瞥了陆之道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混不吝的笑，“那敢情好，正好关门大吉，提前退休。
陆判，你说咱们把这店盘出去，能换多少钱？”
陆之道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职业素养：“老板，严肃点。
这个月的引魂任务，我们只完成了最低标准的百分之三十。
隔壁‘秦广王’大人的‘安心殡葬一条龙’服务，业绩是我们的十倍。”
“老秦那是行业优势，比不了比不了。”
阎修摆摆手，浑不在意，“再说了，这年头，死的比活的还卷，有什么意思。
咱这小店，盈亏平衡，哦不，略有亏损，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挂在门框上的老旧铃铛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头大汗的外卖员探进头来，喘着气问：“老板，有冰可乐吗？
快渴死了。”
阎修瞬间坐首了身体，脸上堆起营业式的微笑：“有有有，冰箱最底层，自己拿，三块五一瓶。”
做完这笔“大生意”，他接过皱巴巴的纸币，随手扔进抽屉，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
他背后的墙壁上，一幅看似随意涂鸦的壁画隐约可见狰狞的兽形轮廓，但在这昏暗光线下，无人留意。
陆之道看着自家老板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老板，还有一个紧急通知。
‘清理人’那边通报，西区那边出现一个‘钉子户’，怨气有点重，滞留超过七七西十九天了，可能会滋生恶念。
他们希望我们尽快处理，免得惊动普通社会。”
“清理人”，是人类官方成立的对超自然现象管理机构，与阎修他们这些“地府驻人间办事处”保持着一种微妙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钉子户？”
阎修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但很快又兴趣缺缺，“让阿牛和小马去看看吧，就当锻炼新人了。”
话音刚落，便利店后门被推开，一壮一瘦两个身影走了进来。
壮的那个皮肤黝黑，肌肉扎实，像个健美教练；瘦的那个则眼神灵动，透着机灵劲儿。
正是阎修手下的鬼差，牛头马面——当然，在人间，他们有自己的化名，阿牛和小马。
“老板，陆判，”阿牛瓮声瓮气地打招呼，额角还带着汗，“刚去给三号线的那个淹死鬼做思想工作，总算答应去报到了，可累死俺了。”
小马则眼尖地看到阎修手里的手机，嬉皮笑脸地说：“老板，又摸鱼呢？
这月的全勤奖可悬了啊。”
阎修笑骂一句：“滚蛋，活干完了吗就贫嘴？
西区有个活儿，你俩去一趟，干净利落点，别惹麻烦。”
“得令！”
小马应了一声，拉着还有些茫然的阿牛就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陆之道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家这位老板，实力深不可测，偏偏懒到了骨子里，能躺着绝不坐着，能让手下人干的绝不自己动手。
他低头看了看平板上的业绩警告，又看了看重新瘫回椅子上、仿佛与世界隔绝的阎修，心中暗叹：这第十一殿的前路，可真是一片“忘忧”啊。
而阎修，看似又在神游天外，实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渐沉的暮色，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与慵懒外表截然不同的漠然。
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的。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值得他稍微动动手指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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