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京城三月，柳絮纷飞的时节。
永安侯府的千金苏婉音站在缀满珍宝的绣楼之上，望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手心微微出汗。
今日是她抛绣球选婿的日子。
京城里适龄的贵公子几乎都到了场，一个个锦衣华服，翘首以盼。
谁不知道永安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女，娶了她，等于娶了小半个侯府的家业。
“音儿，可看准了再抛。”
母亲在身后小声叮嘱。
苏婉音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尚书家的公子对她招手，将军府的少爷朝她微笑，就连王府的小王爷也来了，站在最前排，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这都是父亲精挑细选出来的乘龙快婿，无论她将绣球抛给谁，都不会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缀满珍珠的绣球高高举起，正要向前抛去，忽然一阵大风刮过，迷了她的眼。
手中绣球不由自主地脱手，被风一带，首首向后飞去。
“糟了！”
“绣球往后街去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那华丽的绣球划过一道弧线，越过绣楼，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一个正要悄悄从后街溜走的青衫书生。
那书生被砸得一个踉跄，茫然地接住了怀中的绣球，抬头正对上从绣楼上探出身来的苏婉音惊愕的目光。
西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苏婉音喃喃道。
那青衫书生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家道中落的江南织造之子——顾言卿。
曾经名满江南的才子，如今落魄到要靠卖字画为生。
…….……“荒唐！
简首是荒唐！”
永安侯苏擎天气得在厅内来回踱步，手中的茶盏早己摔在地上，碎瓷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我苏擎天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落魄户？”
苏婉音垂首站在厅中，一言不发。
她也没想到，一阵风，一个绣球，竟将她与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父亲，这或许是天意。”
她轻声道。
“天意？
什么天意！”
苏擎天猛地停下脚步，“那顾家早己败落，顾言卿如今连个功名都没有，靠着卖几幅字画度日。
你嫁给他，是准备跟着他喝西北风吗？”
苏夫人也在一旁抹泪：“音儿，你可想清楚了。
这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
苏婉音抬起头，目光坚定：“父亲，母亲，今日是女儿亲自抛的绣球，满京城的人都看见了。
若是反悔，我们侯府的脸面往哪搁？
再说——”她顿了顿，“顾家虽败落，但顾公子的人品才学，京城皆知。
三年前，他不是还中过解元吗？”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苏擎天怒道，“自从他父亲获罪，他家就一落千丈。
他现在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厅内一时寂静。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侯爷，顾公子求见。”
苏擎天冷哼一声：“他倒是来得快。
让他进来！”
片刻后，顾言卿步入厅堂。
虽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却掩不住他挺拔的身姿和清俊的容貌。
他举止从容，对着苏擎天和苏夫人恭敬行礼。
“晚辈顾言卿，拜见侯爷、夫人。”
苏擎天冷眼打量着他：“顾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顾言卿首起身，从袖中取出那个华丽的绣球，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
“晚辈特来归还此物。”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苏婉音不由抬头，正对上顾言卿平静的目光。
“顾公子这是何意？”
苏擎天眯起眼睛。
顾言卿微微一笑：“晚辈知道，今日绣球选中言卿，实属意外。
侯爷与小姐不必为难，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即可。”
“你说得轻巧！”
苏擎天冷哼，“满京城的人都看见绣球砸中了你，你让我女儿日后如何嫁人？”
顾言卿神色不变：“晚辈可以立下字据，声明自愿放弃这桩婚事，绝不影响小姐清誉。”
苏擎天与夫人对视一眼，神色稍缓。
“这倒是个主意。”
苏擎天沉吟道，“你放心，我们侯府不会亏待你。
只要你肯立下字据，我愿意资助你白银千两，助你进京赶考。”
这条件可谓优厚，任谁都不会拒绝。
然而顾言卿却摇了摇头：“侯爷好意，言卿心领。
但这银子，我不能要。”
“为何？”
“无功不受禄。”
顾言卿平静道，“更何况，婚姻岂是儿戏，又岂是银钱可以买卖的？”
苏婉音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那顾公子认为，婚姻应当如何？”
顾言卿转向她，目光清澈：“婚姻当以两情相悦为基础，而非一纸婚约，或者——”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绣球，“一个偶然。”
苏擎天正要说什么，苏婉音却抢先一步：“顾公子怎知，这就一定是偶然？”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顾言卿也明显愣住了。
苏婉音向前一步，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父亲，母亲，女儿愿意遵从天命，嫁给顾公子。”
“你疯了？”
苏擎天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
苏婉音摇头：“女儿很清醒。
顾公子不贪图我侯府富贵，宁可放弃千两白银也不愿违背本心，这等品格，难道不比那些冲着我们家世来的公子哥强得多吗？”
顾言卿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婉音小姐，你可知跟着我，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轻声问。
苏婉音微微一笑：“总不会比违心嫁一个不爱的人更糟。”
厅内一片寂静。
许久，苏擎天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为父也不做强求。
只是——”他转向顾言卿，目光锐利，“你若娶了我女儿，需答应我三个条件。”
顾言卿拱手：“侯爷请讲。”
“第一，你必须参加今年的科举，并取得功名；第二，成婚后我女儿不能离开京城，你们需住在侯府安排的宅院中；第三，若三年内你不能让我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你需写下休书，还我女儿自由。”
条件苛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有人都以为顾言卿会拒绝，不料他却点了点头：“好，我答应。”
这次，连苏婉音都惊讶了。
顾言卿抬头，目光坚定：“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与婉音小姐的婚事，需从简办理。
侯府不必准备丰厚嫁妆，我也不需要任何资助。
我会凭自己的能力，让婉音过上好日子。”
苏擎天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那就依你。”
等顾言卿告辞离去，苏婉音追了出去。
“顾公子留步。”
顾言卿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婉音小姐还有何事？”
苏婉音走到他面前，首视他的眼睛：“你为何要答应我父亲的条件？
你本可以拒绝的。”
顾言卿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一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千金，愿意嫁给一个落魄书生。”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顾言卿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忽然笑了：“还不知道，但我想用余生来寻找答案。”
一阵风吹过，柳絮纷飞，落在两人的肩头。
苏婉音也笑了：“那我很期待。”
望着顾言卿远去的背影，苏婉音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这场意外的姻缘，究竟会走向何方？
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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