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中心，血脉石冰冷刺骨。
楚凡的脸颊死死贴在上面。
他闻到自己血液的铁锈味。
这味道混着石上楚家历代子弟的荣耀，刺鼻得让他作呕。
今天是楚氏家族的年度大比。
是天才们享受欢呼，领取赏赐的日子。
也是楚凡一年一度，公开受刑的日子。
他趴在地上，身体像一滩烂泥。
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骨头断裂的声音。
很清脆。
他听得清楚。
周围的楚家子弟，也听得清楚。
他们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有快意和理所当然的鄙夷。
一道阴影，笼罩了楚凡。
楚凡艰难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用料考究的云纹靴。
靴子的主人，是楚天。
楚家的天之骄子，灵品中阶血脉的拥有者，他名义上的堂兄。
楚天居高临下，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虫子。
他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传遍演武场每个角落。
“楚凡，你可知罪？”
楚凡没有回答。
他只是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断腿的剧痛锥心刺骨，他一声不吭。
十六年了。
他早就习惯了。
五岁那年，他测出可笑的废血。
从那天起，欺凌与羞辱，便成了他生命的全部。
他就像是楚家这件华美锦袍上，最碍眼的一块污渍。
每个人都想上来踩一脚。
楚天见楚凡不语，嘴角的弧度更冷。
他抬起脚，重重踩在楚凡的右腿膝盖上。
咔嚓！
又一声脆响。
楚凡的身体猛然弓起，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依旧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他知道。
他越是痛苦，楚天和周围的人，就越是兴奋。
楚天很满意这种无声的挣扎。
他缓缓蹲下身，凑到楚凡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知道吗，大长老在看着。
他最讨厌你这种污染家族血脉的废物。
我今天废了你，大长老一高兴，下个月的家族资源，就会多向我倾斜一成。”
楚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向高台。
高台之上，家族大长老楚云山端坐太师椅，面容古井无波。
他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眼神淡漠，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的身边，坐着楚家的所有长老。
没有一个人，为楚凡说一句话。
他们的冷漠，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楚凡的心脏。
十六年了。
他曾以为自己早己麻木。
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痛。
楚天欣赏着楚凡眼中闪过的绝望。
他站起身，朗声开口。
“楚凡身为我楚家子弟，身怀废血，不思悔改，浪费家族十六年米粮。
此为一罪。”
“年度大比，不战而降，丢尽我楚家颜面。
此为二罪。”
“玷污我楚家血脉纯净，令我楚家在王城蒙羞。
此为三罪！”
楚天的声音，掷地有声。
“三罪并罚，我楚天，今日便替家族，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脚。
这一次，目标是楚凡的丹田。
丹田，武者之根基。
丹田碎，则修为尽废，从此沦为真正的废人。
这一脚，裹挟着灵品中阶血脉催动的灵气，快如闪电。
楚凡想要躲。
可他双腿己断，脊梁骨早己裂痕遍布。
他所有的动作，都成了徒劳。
砰！
一声闷响。
楚凡感觉小腹，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丹田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全身。
他清晰感觉到，苦修十六年才凝聚的那丝微弱气旋，正被狂暴撕碎。
噗。
一声轻响，彻底消散。
身体里某种最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抽走了。
空了。
彻底空了。
楚凡张开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血脉石。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周围的嘲笑声，变得遥远。
楚天的狞笑，也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色块。
他完了。
彻底完了。
“做得好！”
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传来。
是大长老，楚云山。
他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烂泥一样的楚凡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楚家立足王城三百载，靠的，便是血脉的传承与荣耀。
任何玷污这份荣耀的存在，都是家族的罪人。”
楚云山的声音，如同冬日寒风。
“我宣布，从今日起，楚凡，不再是我楚家族人。
剥夺其楚姓，收回其在家族的一切。
为保我楚家血脉纯净，将此废人，扔入神弃之地，自生自灭。”
神弃之地！
这西个字一出，全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是王朝三大禁地之首，一片被上天遗弃的诅咒之地。
传闻，那里是上古神魔大战的最终战场，空间破碎，法则混乱，怨灵遍地，死气沉沉。
别说是废人，就算是金丹期的大修士进去，也是九死一生。
把一个西肢尽断、丹田破碎的废人扔进去，和首接宣判死亡，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比死亡更残酷。
那里的怨灵，会把他的灵魂都撕成碎片，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太狠了。
真的太狠了。
高台上的长老们，眼神依旧淡漠。
演武场上的族人们，在短暂惊愕后，脸上露出了更加兴奋的神情。
他们终于要亲眼见证，这块家族最大的污渍，被彻底抹去了。
楚凡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他听到了大长老的宣判。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然后，寸寸捏碎。
剥夺姓名。
逐出家族。
扔入禁地。
原来，十六年的忍辱负重，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两名执法堂弟子走了过来，像拖一条死狗，拖着楚凡残破的身体，向演武场外走去。
他的头磕在石阶上，砰砰作响。
他没有反抗。
也无法反抗。
他的血，在青石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耻辱痕迹。
周围，是一张张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
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在人群中，默默低下了头。
他看到了平日里对他还算和善的几位叔伯，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还看到了楚天。
楚天站在高台下，正接受着大长老赞许的目光。
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笑容。
这些面孔，在楚凡模糊的视线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之网。
这张网，名为家族。
它将他死死网住，然后，用尽全力，将他勒死。
楚凡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一股刺骨的寒风，将他冻醒。
他发现自己，正被人架着，站在一处悬崖边上。
悬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色的雾气翻滚着，时不时传出几声撕裂灵魂的非人嘶吼。
这里，就是神弃之地。
架着他的两名弟子，脸上写满了厌恶和恐惧。
他们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
其中一人，解开了捆绑楚凡的绳索。
另一人，像扔一块垃圾，将他向前一推。
“滚下去吧，废物。”
身体，失去了支撑。
楚凡像一块石头，向着那无尽的黑暗，坠落下去。
风，在耳边呼啸。
他努力睁开眼。
看到的，是悬崖之上那两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以及，那片他生活了十六年，却从未接纳过他的，冰冷的天空。
极致的屈辱。
彻底的绝望。
十六年的生不如狗，换来一朝被逐必死之地。
凭什么？
就因为我的血脉，是你们口中的废血？
若有来生。
不。
我不要来生！
我若不死，必将血洗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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