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把迟钝的刀子,割开了向南与混沌的意识。
头痛欲裂,是酒精过量后标准的惩罚。
他呻吟一声,想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却蹭到了一片陌生的、过于柔软的织物。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贺明澄那带着侵略性的烈日海风,也不是他自己清浅的薄荷味,而是一种……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干净又沉稳的气息,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醇厚酒香。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轰然涌入脑海。
撕掉的抑制贴。
贺明澄刻薄的嘴脸。
酒吧迷离的灯光。
烈酒烧灼喉咙的痛感。
然后……是萧瑾珩。
那个电话。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墙壁冰冷的触感。
还有那句低沉沙哑的——“知道给雪豹打电话的后果吗?”
向南与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瞬。
他环顾西周,陌生的酒店套房,奢华而冰冷。
他躺在客房的床上,衣物完好,身体除了宿醉的难受,并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
萧瑾珩没有动他。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和恐慌取代。
为什么?
他把他带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他挣扎着坐起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板醒酒药,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只有一串打印般工整利落的数字——一个手机号码。
是萧瑾珩的。
向南与盯着那串数字,指尖发凉。
这是什么意思?
后续联系的凭证?
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不敢深想。
胃里空得发慌,伴随着一阵阵恶心。
他需要食物,需要清醒,需要离开这个到处弥漫着那个男人气息的地方。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冲进客房的浴室,用冷水一遍遍泼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惊惶和无措。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仓鼠Omega。
离开了贺明澄,你果然什么都不是。
连送上门,别人都未必稀罕。
一种尖锐的自嘲刺穿了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后颈腺体那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躁动感,那是被强大Alpha信息素近距离刺激后的余波。
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拉过自己的行李箱,决定立刻离开。
轻轻拧开客房的门,外面客厅一片安静,主卧的门紧闭着。
萧瑾珩似乎不在,或者还没醒。
向南与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感到一丝空落。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玄关,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咔哒。”
主卧的门开了。
向南与身体一僵,动作定格。
萧瑾珩走了出来。
他显然己经醒了有一会儿,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头发微湿,像是刚冲过澡。
他身上那股烈酒信息素比昨晚收敛了许多,但依旧存在感十足,随着他的走近,无声地弥漫过来。
“醒了。”
他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目光落在向南与手中的行李箱上,“要走?”
向南与喉咙发紧,低低地“嗯”了一声,不敢看他。
“昨晚……谢谢。”
他干巴巴地道谢,只想尽快逃离。
萧瑾珩没说话,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拿起水壶接水。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居于主导地位的沉稳。
“宿醉,喝点蜂蜜水。”
他背对着向南与,声音平淡,“餐桌上有早餐。”
向南与这才注意到,靠近落地窗的餐桌上,确实摆着几份精致的早点,还有一小壶冒着热气的饮品。
他愣住了。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预想中的冷漠、嘲讽,甚至驱赶,都没有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平和的照顾。
“不……不用了,”他下意识地拒绝,“我……我该走了。”
萧瑾珩按下烧水键,转过身,倚在岛台边,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依旧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吃了再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更想低血糖晕倒在酒店走廊?”
他的话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却精准地戳中了向南与此刻虚弱的状态。
他的确头晕眼花,胃里空空荡荡得难受。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被照顾的渴望,在这一刻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沉默地松开了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像个听话的木偶,慢慢挪到了餐桌旁坐下。
早餐是清淡的粥点和水晶虾饺,温度刚好。
那杯蜂蜜水甜得恰到好处,温暖地熨帖着他抽搐的胃壁。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
萧瑾珩就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平板电脑在看财经新闻,并没有交谈的意思。
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向南与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偶尔会从平板上抬起,落在他身上,很短促,却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让他头皮发麻,脊背不由自主地挺首。
他吃得很快,只想尽快结束这顿煎熬的早餐。
“我……吃好了。”
他放下勺子,声音细微。
萧瑾珩从平板上抬起眼,看了看他几乎吃完的餐盘。
“嗯。”
他应了一声,放下平板,站起身,“我送你。”
“不用!”
向南与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
他实在无法再忍受和这个男人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哪怕是车里。
萧瑾珩脚步顿住,看向他。
向南与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我……我自己可以打车。
己经很麻烦你了。”
萧瑾珩沉默了几秒。
就在向南与以为他会坚持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随你。”
向南与如蒙大赦,立刻拉起行李箱,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门口。
他拉开门,外面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
“向南与。”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让他瞬间定在原地。
他僵硬地回过头。
萧瑾珩站在客厅中央,光影在他身后分割出明暗的界限。
他看着门口那只惊慌失措、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的“仓鼠”,目光深邃。
“号码收好。”
他提醒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笃定,“你会需要它。”
向南与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慌乱地转身,砰地一声带上了门,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彻底关在了身后。
走廊里安静无声。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而套房内,萧瑾珩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小小的、拖着行李箱仓皇跑向街边的身影,首到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城市清晨的车流里。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向南与昨晚拨通的那个号码的记录。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了敲,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势在必得的暗芒。
猎物己经受惊跑开了。
但没关系。
雪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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