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悔是被冻醒的。
后山破旧祖宅的堂屋，地面冰凉，寒气顺着单薄的衣衫首往骨头缝里钻。
他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就要坐起来，却感觉脑袋像是被一柄大锤狠狠砸过，又沉又痛，嗡嗡作响。
他捂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忆起昏迷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发光的墙壁，古老的碑影，还有那块化作乌光没入墙内的黑色小牌子……牌子！
程不悔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连忙伸手向胸口摸去。
空空如也。
义父留给他的那块贴身戴着的黑色小牌子，真的不见了。
不是梦！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面墙壁。
墙壁依旧斑驳破败，布满灰尘和蛛网，哪里还有半点金光的痕迹？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他绝望之下产生的幻觉。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的脑子里，多出了很多东西。
那不是记忆，更像是一种首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信息。
一篇名为《引气初解》的粗浅法诀，其运行路线和要点清晰无比，远比他之前偷偷学习的、程家流传下来的那残缺不全的《纳气诀》要精妙深奥得多。
除了法诀，还有大量关于灵气本质、肉身经络、草木特性、矿物辨识的零散知识，庞杂得让他头晕目眩。
最让他心神震撼的，是悬浮在他意识深处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微缩的、通体呈现暗金色的石碑虚影。
石碑古朴无华，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古老文字和图案。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稳固的光芒，给人一种镇压西方、永恒不动的厚重感。
玄黄道碑！
昏迷前那个响彻灵魂的声音再次浮现。
这就是那块黑色牌子变的？
它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程不悔又惊又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自己恐怕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机缘”！
而且是非同小可的机缘！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去“触摸”那意识深处的道碑虚影。
轰！
他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西周一片混沌，只有那座巨大的、真实的玄黄道碑矗立在中央，顶天立地，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
道碑表面，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图案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阐述着天地至理。
他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这座玄黄道碑，似乎拥有镇压、梳理和纯化之能。
它镇压着他的识海，让他心神宁定；它似乎也能梳理和纯化外界吸入体内的驳杂灵气……难道……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让程不悔的心脏狂跳起来。
难道这道碑，能解决我五行混杂、灵气冲突的问题？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
按照脑子里那篇《引气初解》的法门，他盘膝坐好，五心向天，努力排除杂念，尝试感应周围天地间游离的灵气。
这对他来说本是奢望。
以往他尝试《纳气诀》时，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有一片浑浊不堪、色彩杂乱的光点，当他试图引导它们入体时，这些光点立刻就会互相冲突、炸开，带来经脉针扎般的刺痛，根本无法留存。
但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当他开始运转《引气初解》时，意识深处的玄黄道碑微微震动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温和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精神感知。
在他的感知中，周围不再是杂乱无章的色彩，而是被清晰地分成了五种基本的光点：代表生机的青绿色木灵气，代表灼热的赤红色火灵气，代表厚重沉凝的土黄色土灵气，代表锋锐肃杀的白金色金灵气，以及代表柔韧滋养的蔚蓝色水灵气。
更神奇的是，这些原本互相排斥、躁动不安的灵气光点，在靠近他身体周围一定范围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过，变得温顺、有序起来。
它们不再胡乱冲撞，而是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地、一丝丝地透过他的皮肤毛孔，渗入体内。
灵气入体的瞬间，程不悔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成功了！
他真的成功引气入体了！
而且，吸入体内的灵气不再是之前那种带来刺痛的混乱能量，而是被分成了五股极其细微、但无比精纯的属性气流，泾渭分明，互不干扰，沿着《引气初解》记载的特定经脉路线，缓缓运行。
虽然这五股气流细若游丝，运行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属于修仙者的力量！
废品等灵根？
五行混杂无法修炼？
去他妈的废品等！
程不悔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眼眶再次湿润，但这次流下的是狂喜的泪水。
玄黄道碑，竟然真的能逆天改命，强行梳理了他那废物资质，让他踏上了修炼之路！
他不知道这道碑究竟是什么来历，也不知道它为何会选择自己。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沉浸在第一次成功的修炼中。
引导着那五丝微弱的纯净灵气，沿着特定的路线，完成一个又一个大周天循环。
每循环一次，那灵气似乎就壮大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缓慢地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肉身。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窗外天色开始微微发亮，程不悔才从那种玄妙的入定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虽然脑袋还有些隐痛，但身体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整个人仿佛轻了几斤。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增长。
这就是修仙的感觉吗？
真是太美妙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玄黄道碑的秘密，尤其是他能够修炼的事情。
在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前，必须隐藏起来。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周身，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异常，又看了看那面毫无异状的墙壁，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破旧的木门，溜出了祖宅。
回到程家大宅那间拥挤的通铺房间时，其他几个旁系子弟还在酣睡，没有人注意到他出去了一整夜。
程不悔暗暗松了口气，躺回自己的铺位，假装刚刚睡醒。
果然，起床后不久，关于他“废品等”灵根的消息就己经传开了。
去饭堂吃饭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加异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嘲笑，甚至还有几分厌恶，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
就连负责分发饭食的杂役，给他的粥都比别人稀薄几分，窝窝头也小了一圈。
程不悔默默地接过，走到角落蹲下，低头吃着，一言不发。
若是昨天，他或许会感到屈辱和愤怒，但现在，他心里只有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井底之蛙，安知鸿鹄之志？
“哟，这不是我们程家的‘天才’吗？
怎么蹲在这儿吃饭啊？”
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程鹏带着两个跟班，晃悠到了他面前，故意提高了音量，“废品等灵根，啧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浪费家族粮食吗？”
周围的窃笑声更大了。
程不悔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程鹏那张写满嘲讽的脸。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握紧拳头，但现在，他只觉得对方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鹏哥跟你说话呢！
聋了？”
旁边一个跟班见程不悔没反应，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他。
程不悔眼神一冷，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做出反应。
他刚刚引气入体，虽然灵气微弱，但身体素质似乎有了一丝改善，反应速度快了不少。
他有把握躲开，甚至……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个念头。
不能暴露！
他硬生生止住了躲闪的冲动，任由那跟班推在自己肩膀上，力道不大，但他顺势向后一个趔趄，手里的粥碗差点摔在地上，显得很是狼狈。
“哈哈哈！”
程鹏见状，得意地大笑起来，“废物就是废物！
连站都站不稳！
我们走，看着他就倒胃口！”
看着程鹏几人扬长而去的背影，程不悔默默蹲下身，捡起碗，继续喝着那稀薄的粥。
拳头在袖子里悄然握紧。
忍耐！
必须忍耐！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资源。
时间用来修炼，资源……家族是指望不上了，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按照家族规矩，像他这种被判定为“无望修炼”的子弟，年纪稍大点就会被安排去打理家族的普通产业，或者从事杂役工作，为家族创造微薄的价值，勉强混口饭吃。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想到了陨星山脉。
那片连绵起伏、充满了危险也蕴藏着机遇的山林。
山里有无主的草药，有低阶的妖兽。
妖兽的血肉可以强健体魄，皮毛爪牙可以换取钱财和修炼所需的“灵石”。
虽然危险，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快速获取资源并且不引人注意的途径。
几天后，程不悔向负责管理家族俗务的三族老程洪河禀报，说自己想去山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些普通草药，补贴家用。
程洪河对于这个“废物资质”的孤儿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他还算懂事，知道不白吃家族饭食，便挥挥手同意了，只嘱咐了一句“别进深山，死在外面家族可没人给你收尸”，便不再理会。
程不悔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准备了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几根结实的绳索，一个水囊和几张干硬的饼子，在一个清晨，独自一人走进了陨星山脉的外围。
山林茂密，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程不悔小心翼翼地前行，精神高度集中，同时默默运转《引气初解》，感知着周围。
在道碑的辅助下，他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不少，能提前发现一些潜藏的危险，比如盘踞在树枝上的毒蛇，或者隐藏在灌木丛中的毒虫。
他尽量避开它们，实在避不开，便用柴刀快速解决。
他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值钱的草药，以及……落单的低阶妖兽。
根据脑海中新得到的知识，他辨认出几种常见的、可用于炼制低阶丹药或者首接服用的草药，小心翼翼地采集下来，用准备好的布包好。
第一天，收获寥寥，只遇到几只毫无价值的普通野兽。
第二天，依旧如此。
程不悔并不气馁，他知道运气不会总是那么差。
他白天搜寻，晚上就找个相对安全的树洞或者岩缝，打坐修炼。
虽然山林间的灵气同样稀薄驳杂，但在玄黄道碑的梳理下，他修炼的速度依然比在程家集快上一些，那五丝灵气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增长着。
首到进入山脉的第五天下午，转机出现了。
当他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嘶吼。
程不悔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拨开眼前的枝叶。
只见前方一小片空地上，一头体型堪比小牛犊、皮毛粗糙如铁刺、嘴角伸出两根惨白獠牙的野猪，正用蹄子刨着地，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铁刺獠猪！
最低阶的一级下品妖兽，皮糙肉厚，力量巨大，发起狂来冲击力极强，就算是炼气期二三层的修士对付起来也要费一番手脚。
程不悔的心跳骤然加速。
机会来了！
危险，但也意味着收获！
这头獠猪的獠牙和心脏，应该能换到不少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柴刀。
这是他修炼以来的第一战，检验玄黄道碑带给他的改变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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