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望江楼,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荷花的清新气息。
夕阳余晖将江水染成金红,粼粼波光晃动着,一如雅室内两人之间微妙而涌动的气氛。
茶杯轻碰的余音似乎还在耳边。
凤临渊放下茶杯,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公子快人快语。
既然如此,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那批云雾锦,关乎宫内一位贵人的颜面,必须寻回。
而漕帮,是临安地头蛇,强龙不压,需智取。”
云止面具下的目光微闪。
宫内贵人?
这位“风小姐”果然与朝廷关系匪浅。
他不动声色,接口道:“风小姐所言极是。
漕帮帮主熊威,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且极重义气。
若直接上门质问,只怕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哦?
看来云公子对熊帮主颇有了解。”
凤临渊挑眉,心中对这位“云公子”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他不仅棋艺高超,对江湖人物也如数家珍。
“略知一二。”
云止语气平淡,“据我所知,三日后,漕帮有一场私下的‘赏珍会’,邀请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实则是一场变相的势力划分与利益交换。
熊威酷爱收集古玩玉器,尤其对前朝书画大家‘白石道人’的真迹求之若渴。”
凤临渊眸光一亮,立刻明白了云止的言外之意。
“云公子之意,是想借此‘赏珍会’混入漕帮,投其所好?”
“混入不难,难在如何让熊威心甘情愿地开口。”
云止看向凤临渊,眼神锐利了几分,“听闻‘听雪楼’势力遍及南北,情报网络无孔不入。
不知风小姐,能否在三日之内,寻到一幅足以打动熊威的‘白石道人’真迹?
或者……足以以假乱真的仿作?”
他轻轻吐出“听雪楼”三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凤临渊心中一震,眼底瞬间掠过冰芒。
听雪楼行事隐秘,楼主身份更是绝密,他如何得知?
是试探,还是他已经掌握了什么?
室内气氛骤然紧绷。
片刻后,凤临渊忽而轻笑出声,打破了沉寂,仿佛刚才的锋芒只是幻觉。
“云公子果然非同一般,连‘听雪楼’这等微末小派也知晓。”
她既未承认,也未否认,语气轻松地将话带过,“不过,真迹难寻,仿作……倒是巧了,我手中恰好有一幅,乃名家临摹,足以假乱真。”
她反应之快,应对之巧妙,让云止心中也暗自点头。
此女机敏,远超他预料。
他不再深究,顺着她的话道:“那便是再好不过。
届时,你我便以寻求合作、进献书画为由,接近熊威。”
计划初定,两人之间的那份因棋局而生的欣赏,此刻更多了几分并肩作战的默契,尽管这默契之下,依旧潜藏着彼此身份不明的警惕与试探。
“合作愉快,云公子。”
“合作愉快,风小姐。”
接下来的两日,凤临渊与云止并未过多接触,各自准备。
凤临渊传令听雪楼属下,不仅送来了那幅足以乱真的《秋山问道图》仿作,更将漕帮近期的动向、参与赏珍会的人员名单查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情报中关于熊威性格嗜好的详细描述,与云止所言分毫不差,心中对那位“云公子”的来历愈发好奇。
他绝不仅仅是“天机阁”少主那么简单。
天机阁以情报著称,但对此地江湖人物的洞察力,似乎更在听雪楼之上。
而云止那边,也通过天机阁的渠道,核实了“风小姐”与听雪楼的关系,虽未能查出其皇室身份,但确认了她在此事上的目标与己方并无冲突,甚至可能互为助益。
他需要那批密信,而她需要找回贡品,漕帮是共同的突破口。
三日后,夜色笼罩临安城。
漕帮总舵位于城西,依运河而建,占地极广。
今夜灯火通明,车马络绎不绝。
凤临渊与云止准时赴会。
凤临渊换了一身略显华贵的湖蓝色锦袍,依旧作富家小姐打扮,气质雍容。
云止则仍是一身青衣,银面具遮面,沉默地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扮演着护卫兼谋士的角色。
递上名帖和那卷画轴,门房见他们气度不凡,又有重礼,不敢怠慢,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内堂。
赏珍会设在水榭之中,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来自各地的商贾、江湖豪客、乃至一些身着官服的低阶官员混杂其中,形形色色。
熊威是个年约四十的彪形大汉,满面虬髯,声若洪钟,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欣赏一尊琉璃塔。
他虽看似粗豪,但那双眼睛开合之间,精光四射,显然并非易与之辈。
凤临渊与云止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急于上前。
他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默默观察着场中众人。
“左前方那桌,是盐帮的人,与漕帮素有嫌隙,今日前来,怕是来者不善。”
云止借着斟酒的动作,低声在凤临渊耳边道。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丝微痒。
凤临渊神色不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桌面露桀骜的汉子,心中已有计较。
片刻后,时机成熟。
凤临渊示意侍从将画轴呈上。
“熊帮主,在下风临,久闻帮主雅好丹青,特寻得白石道人《秋山问道图》一幅,聊表敬意,还望帮主笑纳。”
熊威闻言,果然大感兴趣,挥手让旁人退开,亲自接过画轴,当众展开。
画卷铺陈,笔墨苍润,气韵生动,果然是极品仿作,几可乱真。
周围懂行之人纷纷发出赞叹之声。
熊威仔细端详片刻,眼中喜色越来越浓,哈哈大笑道:“好!
好画!
风小姐有心了!
这份厚礼,熊某甚是喜欢!”
他大手一挥,“来人,看座!
请风小姐上座!”
态度瞬间热情了许多。
凤临渊从容谢过,与云止一同在靠近主位的位置坐下。
“风小姐不仅人美,眼光更是独到。
不知姑娘府上做何生意?
日后若有需要我漕帮出力之处,尽管开口!”
熊威心情大好,主动询问道。
凤临渊微微一笑,应对得体:“家中做些丝绸茶叶的小本生意,日后漕运方面,少不得要麻烦熊帮主照拂。”
她话锋微转,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前几日听闻帮主麾下的船队,似乎遇到些小麻烦?
可有需要小女效劳之处?”
她问得含蓄,指的正是云雾锦失踪之事。
熊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随即又被他豪爽的笑声掩盖过去:“哈哈哈,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不过是些不开眼的小毛贼,已经处理干净了!
来来来,风小姐,云公子,喝酒喝酒!”
他举杯相邀,明显不愿多谈。
凤临渊与云止心中同时一沉。
熊威这反应,分明是知情,却在刻意回避。
就在这时,之前云止点出的那桌盐帮之人,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阴阳怪气地开口了:“熊帮主,什么事处理得这么干净啊?
该不会是前几日那批在您码头上‘长翅膀飞了’的官家锦缎吧?
嘿嘿,这玩意儿可烫手得很呐!”
水榭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熊威和那盐帮头目身上。
凤临渊与云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麻烦来了,但或许,也是机会。
熊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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