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之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在庆祝一场正义的审判即将落下帷幕。
金光善立于高台之上，锦袍猎猎，金线刺绣在火把映照下熠熠生辉，他举起双手，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示意众人安静。
“听我讲话！”
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等到喧嚣渐渐平息，他再度开口，语气愈发激昂：“今夜，被挫骨扬灰的，是温党余孽中的两名为首者！
而明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顿，“便是剩下的所有温狗，还有夷陵老祖，魏婴！”
“呵呵呵，呵呵呵。”
话音未落，一道低笑突兀地撕裂了这庄严的气氛。
那笑声并不响亮，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众人纷纷变色，齐刷刷扭头望去——炎阳烈焰殿巍峨耸立，十二条屋脊横贯天际，每条脊尾皆蹲坐一只脊兽，本应只有十二只，可此刻，在最东侧的屋檐上，竟多出了一只！
那只脊兽微微一动，石雕般的轮廓忽然活了过来。
紧接着，一只沾满尘土的黑色靴子从屋檐边缘垂下，轻轻晃荡；一片破旧的黑衣角随风轻摆，像是黑夜伸出的手指，悄然叩响命运之门。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呼吸都变得沉重。
江澄瞳孔骤缩，手指紧紧攥住腰间三毒剑的剑鞘，手背上青筋暴起。
金光善脸色铁青，惊怒交加，指着那屋檐厉声喝道：“魏婴！
你胆敢出现在此？！”
屋檐上的身影终于动了。
他缓缓探出身来，一头散乱长发披肩而落，脸上沾着血污与尘灰，唇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一手撑着瓦片，另一手随意搭在膝上，姿态懒散得近乎挑衅。
“我为什么不敢出现在此？”
那人开口，果然是魏无羡的声音。
可那声音里没有往日的轻佻快意，反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冷意，“你们这些人加起来，有三千么？
别忘了当年在射日之征里，别说三千，五千人我也单挑过。”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台下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嘴角笑意更深，却毫无温度。
“而且我出现在这里，岂不正合你们的意？
省得劳你们明天还要特地找上门去，把我挫骨扬灰。”
清河聂氏阵中，聂明玦面色冷峻如铁，眸光如刀：“竖子嚣张。”
魏无羡闻言，竟笑了，笑声低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岂非一首如此嚣张？”
他转头看向金光善，眼中寒芒一闪，“金宗主，你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是谁说只要温氏姐弟去金麟台给你们请罪，这件事便揭过的？
刚才口口声声说明天要把我和其他温党余孽挫骨扬灰的？
又是谁？”
金光善被问得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一码归一码！
穷奇道截杀，你屠杀我兰陵金氏子弟一百余人，害死我儿金子轩，这是一码！
你纵温宁金麟台行凶，这是另一码！”
“哦？”
魏无羡歪了歪头，神情似笑非笑，“那么敢问金宗主，穷奇道截杀——截的是谁？
杀的又是谁？
主谋者是谁？
中计者又是谁？
归根结底，先来招惹我的，究竟是谁？”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
那些藏身于方阵之中、自以为安全的门生们开始鼓噪：“即便是金子勋先设计截杀你，你也断不应该下这么大狠手，杀伤那么多条人命！”
“对啊！
就算他该死，旁人何辜？
你怎能滥杀无辜！”
魏无羡静静地听着，脸上笑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来，站在屋脊边缘，月光洒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孤绝如一座残碑。
“哦。”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要杀我就可以不用顾忌下死手。
我死了算我倒霉。”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可我要自保，就必须顾忌不能伤这个，不能伤那个，连掉他一根头发都不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己久的愤怒与讽刺：“总而言之，就是你们围攻我可以，我反击就不行，对不对？！”
人群一静。
没人回答。
姚宗主踏前一步，怒声道：“反击？
那你为何要连累金麟台上的三十多人？
他们可是无辜的！”
魏无羡冷笑：“那乱葬岗上的五十多名温家修士也是无辜的啊，你们又为何要连累他们？
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有师门亲友，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有人啐了一口，骂道：“温狗究竟给了你什么大恩大德，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向着这群杂碎！”
“我看根本没有什么大恩大德！”
另一人高喊，“只是他自以为是个和全世界作对的英雄，觉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自己很伟大罢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魏无羡的心。
他沉默了。
不是退缩，不是认输，而是……痛到了极致，反而失了言语。
他曾以为，哪怕世人误解，至少还有人心里记得他曾为苍生赴死；他曾以为，哪怕千夫所指，也终有人懂他心中坚守的道义。
可如今，连这些曾并肩作战的人，都将他视为妖魔，视他昔日的牺牲为虚伪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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