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奇异的割裂感中往前滑行。
公开场合，林晚星是郑允皓“官方认证”的女朋友。
他们早上在校门口“偶遇”然后一起走进学校，中午有时会出现在同一张食堂餐桌——虽然通常是他学生会的那帮朋友占据大半桌面，林晚星只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角落，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菜。
放学后，他也会等她，然后一起走到校门口，再各自分开。
郑允皓是个苛刻的“导演”。
他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她：“表情太僵了。”
“笑一下，不会吗？”
“走慢点，跟上来。”
林晚星像个被输入了简单指令的机器人，努力执行。
她学着他那样，在面对别人探究或羡慕的目光时，微微扬起下巴，尽管心里虚得发慌。
她练习在被他牵住手时，不再僵硬得像块木头，尽管每一次接触都让她心跳失序，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他偶尔也会做出一些超出“基础表演要求”的举动。
比如，在她被数学题难得抓耳挠腮时，他会把她那写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抽过去，用红笔圈出关键步骤，言简意赅地点拨两句。
又或者，在她值日擦高处的玻璃窗时，他会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抹布，轻松地搞定她够不着的地方，再一言不发地塞回给她。
这些细微的“好处”，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开始觉得，这个“恶魔”或许……也没有那么坏？
至少，他提供的“期末重点笔记”是真的精准有效，让她几次小测的成绩都有了肉眼可见的提升。
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她偷偷抬眼看他。
他垂眸看书时长长的睫毛，他思考问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心，他打球后额角滑落的汗珠……抛开那层冰冷的契约外壳，他确实拥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一丝不该有的、微弱的侥幸心理，像初春的嫩芽，悄悄探出头来。
也许，他只是嘴硬心软？
也许，相处久了……这天午休，林晚星被周晓晓拉着去小卖部买新出的草莓牛奶。
刚付完钱转身，就听见旁边几个女生不算小声的“窃窃私语”。
“看她那得意样，真以为攀上高枝了？”
“就是，郑学长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她？
你看她穿的用的，多寒酸。”
“估计就是玩玩吧，或者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
你看她平时在郑学长面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哪像谈恋爱……”话语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林晚星手脚冰凉。
周晓晓气得想冲上去理论，被她死死拉住。
“别理她们。”
林晚星低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拉着周晓晓快步离开，手里的草莓牛奶似乎也失去了甜味。
那些话刺破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也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和自卑。
把柄……她们猜对了。
她确实有“把柄”在他手里。
那些社死视频，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
而她这副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原来如此不堪。
她算什么女朋友？
不过是个受制于人、被迫演戏的小丑。
心底那点刚刚冒头的嫩芽，瞬间被踩得稀烂。
下午放学，郑允皓照例等在教室门口。
林晚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比平时更加安静。
走到教学楼后面那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时，郑允皓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你今天怎么回事？”
他看着她，眉头微蹙，“魂不守舍的。”
林晚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说话。
他等了几秒，似乎有些不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林晚星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深褐色的瞳仁里，映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但他的话却瞬间打碎了这错觉。
“记住你的身份，林晚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女朋友’就该有‘女朋友’的样子。
别摆出一副苦瓜脸，给我丢人。”
“女朋友的样子？”
林晚星猛地挥开他的手，一首压抑的委屈和愤怒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什么样？
对你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的样子吗？
还是像个笑话一样，配合你演出，让你那些朋友看戏的样子？”
郑允皓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冷了下来。
“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
林晚星眼圈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是，我是疯了才会答应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契约！
你凭什么……凭什么用那些视频威胁我？
凭什么对我呼来喝去？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吗？”
她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像决堤的洪水。
她不管不顾地喊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郑允皓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脸上的冰冷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林晚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助地耸动着。
过了不知多久，一件带着淡淡皂荚香气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愕然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郑允皓站在她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些。
“吵死了。”
他别开脸，语气有些生硬，“把眼泪擦干净。”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解释。
只是递过来一包纸巾。
林晚星愣愣地接过，胡乱地擦着脸。
“那些视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能不能……删掉？”
郑允皓沉默了一下，目光望向远处沉落的夕阳。
“看你表现。”
他最终只回了这三个字，听不出情绪。
看他表现？
这算什么回答？
但奇异地，他刚才那个生硬的、递纸巾和披外套的动作，像一点微弱的火星，暂时熨帖了她满是褶皱的心情。
至少，他没有在她崩溃的时候，用更冰冷的话语刺伤她，或者首接拿出手机威胁她。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完全无动于衷？
林晚星裹紧了他的校服外套，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这场扮演，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什么。
界限开始模糊，真假难辨。
她看不透他。
而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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