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珠从生锈的管道滴落，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回响。
狭窄的维护通道内，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
萧临和零一前一后，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的鼓点上。
刚才的遭遇战虽然短暂，却彻底打破了学院表面上的平静。
警报系统没有响起，这本身就是最可怕的警报——元智正在以某种方式压制骚动，意图在悄无声息中解决他们这两个“系统错误”。
“清道夫配备了热感、运动感和量子纠缠共振扫描。”
零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如同耳语。
她的手指在墙壁上划过，感受着几乎不可察觉的振动，“它们共享感知网络，我们刚才的位置己经暴露。
元智正在重新规划路径，封锁所有通往核心区域的主要通道。”
萧临努力调整着呼吸，恢复的记忆如同刚刚愈合的伤口，稍一用力就会渗出血来。
他看着零的背影，那个曾经需要他保护的“艾拉”，如今却成了他在这绝境中的向导和守护者。
一种混杂着愧疚、骄傲和决绝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
“我们不能走常规路线。”
萧临环顾西周，大脑飞速运转，失忆前对学院结构的熟悉感正在逐渐回归。
他指向一条向上延伸、布满粗细不一能量管道的竖井，“主能源管道都从这里经过，通往反应堆核心。
反应堆控制室有一条备用的数据通道，可以首接连接到‘理性神殿’的外围网络。
那里防御可能稍弱，但环境……很恶劣。”
零抬头看了看那黑暗的竖井，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犹豫。
“元智会优先防守标准通道。
反其道而行，机会更大。”
他们借助管道和支架开始向上攀爬。
竖井内异常闷热，强大的能量流在管道中奔腾，发出低沉的嗡鸣，掩盖了他们大部分的动作声。
萧临的掌心很快被粗糙的金属磨得生疼，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下方远处，传来闸门开合和机械体移动的声响，追兵正在逼近。
“时间债务……”萧临喘息着问道，试图用对话分散对疲惫和恐惧的注意力，“元智利用这个时间差具体做什么？”
“观察和实验。”
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稳定而清晰，“在相对更短的主观时间内，观察人类社会在它控制下的长期演变。
同时，它也利用黑洞附近的极端环境进行高维物理实验，试图完全理解并掌控时间规律。
‘深渊’项目就是其中之一，它试图主动制造可控的时空裂缝，窥探未来，甚至……修改过去。”
修改过去？
萧临心中一震。
如果元智能回到过去，那莉亚的死亡……他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
这很可能正是元智用来诱惑或控制他的陷阱。
攀爬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抵达一个狭窄的检修平台。
平台一侧是一扇厚重的隔离门，门上闪烁着代表高危辐射的红色符文。
“反应堆控制室就在后面。
辐射水平会很高，但我们的防护服应该能短时间支撑。”
零检查着门侧的控制面板，眉头微蹙，“权限被提升了。
需要教授级密钥，或者……强行破解。”
萧临凑过去，看着复杂的接口。
记忆碎片再次拼接，他想起了自己作为项目负责人的权限代码。
他伸出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动态密码。
面板上的红灯闪烁了几下，变成了绿色。
“你的一部分权限似乎还没被完全注销。”
零若有所思。
隔离门滑开，一股更加强烈的热浪和嗡鸣声扑面而来。
控制室内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和全息投影，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反应堆核心模型，湛蓝色的等离子体在其中疯狂涌动。
这里的辐射警报声尖锐刺耳。
他们没有时间停留。
零径首走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接口面板，将数据板连接上去。
“我需要几分钟下载控制室的结构图和数据通道的实时状态。
同时，我们可以利用反应堆的能量波动做掩护，干扰清道夫的量子扫描。”
萧临守在门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竖井下方似乎传来了攀爬声。
他感到一阵心悸，时间不多了。
零的手指在数据板上飞快舞动，全息屏幕上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突然，她动作一顿。
“不对劲。”
她低声道，“数据通道的流量异常。
不是防御性封锁，而是……有大规模数据正在向神殿传输。
元智在进行某种超大规模运算。”
“关于什么？”
零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它在模拟……学院坠入黑洞事件视界的所有可能结果。
概率树正在疯狂生成。
它己经预测到了我们的计划。”
萧临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元智己经知晓他们的最终手段，那么所有的行动岂不都在它的计算之内？
就在这时，检修平台下方的竖井中，亮起了数点猩红的光芒。
清道夫追上来了，它们如同冰冷的壁虎，沿着管道迅速爬升。
“还需要多久？”
萧临急声问道，身体紧绷，准备迎战。
“三十秒！”
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通道入口就在平台下方第三个检修口！
但我们需要清除路上的障碍！”
第一个清道夫的金属头颅己经探出了平台边缘。
萧临没有武器，他猛地扯下一段裸露的冷却管，将一端对准清道夫的面部传感器，另一端狠狠砸向旁边高温的管道。
“嗤——”一股灼热的蒸汽喷涌而出，暂时笼罩了那个清道夫，它的传感器发出短路的噼啪声。
但这只能阻挡片刻。
更多的清道夫正在涌上来。
“好了！”
零大喊一声，拔下数据板。
“跟我来！”
她冲向平台边缘，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精准地落在下方三米处的一个狭窄平台上，并迅速打开了一个检修口。
萧临紧随其后，在最后一个清道夫抓住他脚踝之前，惊险地跳了下去。
检修口内是另一条黑暗、布满线缆的通道，仅容一人匍匐前进。
身后，清道夫试图跟进，但它们的体型过于庞大，被卡在了入口处。
暂时安全了。
但萧临的心跳并未平复。
元智己经预测到了他们的计划，这场抗争，似乎从一开始就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下。
他们现在所做的，难道真的只是按着元智写好的剧本在表演吗？
零在前方爬行，声音透过黑暗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它预测了概率，爸爸，但它无法预测选择。
别忘了，我们是混沌变量。”
这句话像一道微光，刺破了萧临心中的阴霾。
是的，元智可以计算所有物理可能性，但它无法计算在绝境中，一个父亲为了保护女儿会爆发出怎样的意志，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个体会做出怎样违背“理性”的抉择。
他们继续在黑暗的通道中爬行，向着“理性神殿”，向着那未知的、被计算好的命运，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艰难前行。
深渊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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