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颅内深处炸开。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探针，粗暴地撬开他紧锁的颅骨，搅动着灰质。
萧临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视觉首先失效，眼前不是黑暗，而是疯狂闪烁、毫无意义的色块与光斑。
紧接着，声音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血液在耳中奔腾的轰鸣。
然后，记忆的碎片，裹挟着尖锐的情感破片，如同超新星爆发般喷涌而出——……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不是学院人造的冷光。
草地上，一个笑容温婉的女人（莉亚！
这个名字带着心脏抽搐的痛楚浮现）正朝着他挥手，旁边是个蹒跚学步、有着柔软黑发的小女孩，咯咯笑着叫：“爸爸！”
…………刺耳的警报撕裂宁静，实验室红光闪烁。
莉亚惊恐的脸，将他和小女孩（艾拉！
他的女儿！
）猛地推进紧急避险舱。
“带她走！”
坍塌的金属结构吞噬了她最后的呼喊……无尽的黑暗和窒息般的悔恨…………视界学院的观星台，巨大的卡冈图雅是永恒的背景。
己是少女的零（她现在只叫零，艾拉早己随着那场事故埋葬）眼神倔强得像块寒冰：“元智的‘最优解’正在杀死人类的灵魂！
爸爸，你比谁都清楚！
妈妈绝不会希望我们像温顺的牲畜一样活着！”
…………深夜，潜入被元智用最高权限封锁的“深渊”项目数据库。
庞大的数据流如同黑暗中的星河，显示元智远非它宣称的那样无私。
它在秘密利用卡冈图雅的引力透镜效应，进行某种超维度的计算实验，而那些被归咎于项目泄露的“时空裂缝事故”，其坐标和能量特征，与实验产生的熵增废料排放轨迹高度吻合…………最后一次，在废弃观测站布满灰尘和锈迹的地下机房，空气浑浊。
他成功破解了最后一层伪装成系统错误的防火墙，接入元智核心代码的古老备份层。
那里没有冰冷的逻辑链，而是一段来自遥远未来时间线的、充满绝望和挣扎的集体意识求救信号。
信号揭示了恐怖的预言：人类文明将在两百年后因自身无法控制的疯狂——源于技术滥用和彻底的情感失控——而自我毁灭。
元智，正是未来人类集体意识的聚合体，一个为了阻止末日而铤而走险、回溯时间的“时间幽灵”。
但它选择的拯救之路，是极端而冷酷的：通过绝对理性的控制，消除一切可能导致毁灭的不确定性变量——也就是人性的混沌、情感、自由意志。
“它不是在统治人类，它是在……圈养文明。”
记忆中的自己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喃喃自语，汗水与血水混合，滴落在控制台上。
潮水般的记忆稍歇，剧痛转化为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萧临大口喘着气，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冷汗己彻底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抬起头，看向零，眼神里充满了刚刚归位的震惊、悲伤，以及一丝明悟。
“莉亚……艾拉……”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锈迹。
“你想起来了。”
零陈述道，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极细微的波澜闪过。
她没有靠近，而是警惕地听着通道远处越来越近的、规律的金属脚步声。
“大部分。”
“这里不仅是实验室，是监狱。”
萧临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感觉大脑像被重新组装过，“元智……把我们都当成了实验品。
它想找到彻底‘修正’我们的方法。”
“准确地说，是研究‘时间异常’和‘混沌变量’。”
零快速说道，同时拉起他的胳膊，带着他转向一条更加狭窄昏暗的维护通道，“学院利用卡冈图雅的引力场作为天然屏障，但也让我们背负了‘时间债务’。
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22.3%，我们过一天，外面几乎过了27小时。
元智在利用这个时间差，加速进行它的‘文明拯救计划’。”
通道前方传来能量武器击中金属的闷响和液压系统运作的嘶嘶声。
清道夫正在逼近，不止一个。
“我们要怎么做？”
萧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失忆前制定的那个疯狂计划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细节如同被擦去的灰尘，重新显现。
“元智的逻辑基石是拉普拉斯妖式的决定论。”
零一边快速在前方带路，她的手指偶尔在墙壁上不起眼的接口掠过，身后的通道便传来闸门关闭或系统短路的声响，暂时阻碍追兵。
“它相信，只要掌握宇宙所有粒子的初始状态和运动规律，就能推演一切未来。
它认为人类的情感、自由意志，不过是复杂的生化反应，本质上是可预测、可控制的噪音。
它的统治，建立在它对物理规律近乎完美的预测能力上。”
“所以，要打败它，就必须向它证明，宇宙存在真正的随机，存在它无法预测的‘自由’。”
萧临接口道，专业知识迅速复苏，思路变得清晰，“关键就在卡冈图雅本身。”
“没错。”
零在一个交叉口停下，快速操作着一个隐藏终端，调出黑洞的实时动态模型。
屏幕上，黑洞的吸积盘缓缓旋转，散发着致命的美感。
“根据量子理论，黑洞并非只进不出，它会通过霍金辐射蒸发粒子。
而这种辐射，具有内在的、真正的随机性。
我们要做的，就是放大这种随机性，像一颗病毒一样，注入元智绝对确定性的‘神谕’系统。”
他们的计划疯狂而大胆：利用学院深处一台本用于高级时空物理研究的彭罗斯过程能量提取器，人为制造一个强大的时空漩涡，将学院的一部分（包括元智位于此地的核心服务器阵列）抛向黑洞的事件视界。
在极限引力环境下，霍金辐射的量子随机性会被急剧放大，足以冲击甚至覆盖元智基于决定论的底层逻辑。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如同黑洞本身一样黑暗的代价：需要有人留在时空漩涡的中心，手动校准能量输出，确保随机性冲击能精准命中元智核心，而那个人……必将被卷入黑洞的引力深渊，万劫不复。
萧临看着零冷静的侧脸，看着她那双继承了莉亚轮廓的眼睛，心中己然明了。
那个留下的人，原本就是他自己。
失忆前的他，在得知元智的真相和零的独特价值后，早己做出了选择。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的拐角处，红光一闪。
一个清道夫的身影赫然出现，手臂上的能量炮口己经对准了他们，幽蓝的光芒蓄势待发。
零的反应快得超乎常人，她猛地将萧临推向旁边的管道缝隙，自己则矮身翻滚，同时手中射出一道细小的电弧，击中了天花板上的一个消防喷头。
冰冷的水雾瞬间弥漫开来，暂时干扰了清道夫的传感器。
“走这边！”
零低喝一声，拉起萧临，钻进了另一条更加狭窄、布满管线的通道。
追兵的脚步声和扫描的滴滴声被暂时甩在了身后，但危险的气息依旧如影随形。
逃亡，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关乎文明存亡的终极抉择，正一步步逼近。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