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令人窒息的暗黄色。
如同一个巨大的、肮脏的盖子，严丝合缝地扣在大地上。
浓稠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缓慢地翻滚，看不到太阳，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昏黄光线，勉强照亮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目光所及，尽是废墟。
曾经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如同巨兽死去的残骸，倔强地刺破天际线。
更多的建筑则完全垮塌，变成一堆堆由水泥块、断裂的金属和破碎玻璃组成的巨型坟茔。
街道消失了，被瓦砾掩埋，被扭曲的车辆残骸堵塞。
一辆公交车的后半截突兀地插在一栋商铺的二楼，车窗全部碎裂，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车流声，没有人语，没有鸟鸣，甚至连风声都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这片广阔的、承载了数百万人口的都市丛林，此刻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死寂。
这就是……新世界吗？
林默站在原地，寒风卷着灰烬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他扶着身边一块裸露着钢筋的水泥块，稳住因为虚弱和震撼而有些发软的身体。
右腿的伤口在低温下似乎麻木了些，但每一次心跳，仍能感受到那里传来的、沉闷的搏动性疼痛。
他必须找到水。
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一瘸一拐地，小心翼翼地在这片死亡迷宫中穿行。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瓦砾，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或者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的声响。
他经过一个街角，那里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疑似人体的残骸，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己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他移开目光，胃部一阵紧缩。
他看到了散落在瓦砾间的物品。
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偶熊，半截身子埋在土里；一个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像块废铁般丢弃着；一只高跟鞋，孤零零地躺在马路中央……文明的碎片。
他走了大概两百米，在一处相对开阔、似乎是小型广场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曾经可能有个喷水池，但现在只剩下一个龟裂的、堆满垃圾和碎石的浅坑。
没有水。
他舔了舔更加干涩的嘴唇，喉间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
绝望再次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不是风声，不是瓦砾滑落声。
是……呜咽声？
还有某种……啃噬的声音？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立刻蹲下身，借助一堵半塌的矮墙作为掩护，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大约三十米外，一辆侧翻的SUV后面。
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
三条狗。
不，那己经不能被称之为狗了。
它们的体型比普通的流浪犬要大上一圈，毛发大面积脱落，露出下面布满癞痢和红肿疙瘩的皮肤。
眼睛浑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
嘴角咧开，涎水混合着暗红色的血迹，顺着尖锐发黄的獠牙滴落。
它们的肌肉异常发达，尤其是前肢和颈部，轮廓狰狞。
是变异犬。
灾变后，幸存下来的动物似乎都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化。
它们正围着一具……尸体。
一具人类的尸体，穿着破烂的户外冲锋衣，俯卧在地上，看不清面目。
一条变异犬正用力撕扯着尸体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肌肉和骨骼分离声。
另一条则在啃咬腹部，内脏和肠子被拖出来，散落一地，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周围的地面。
第三条犬则警惕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
浓烈的血腥味和动物身上的腥臊恶臭，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林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认得那种冲锋衣的牌子，是个不错的户外品牌。
这个人，可能和他一样，是个试图在灾难中寻找生路的幸存者。
但现在，他成了这些怪物口中的食物。
弱肉强食。
这片废土上最原始，也最残酷的法则。
他不能被发现。
以他现在的状态，面对三条凶残的变异犬，没有任何胜算。
他一点点，一点点地缩回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悄退走的时候，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子。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环境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呜——！”
那条负责警戒的变异犬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林默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林默头皮瞬间炸开，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右腿的伤口因为骤然发力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求生本能，拖着伤腿，拼命向不远处一栋半塌的写字楼入口冲去。
“汪！
汪汪！”
身后传来变异犬兴奋而嗜血的狂吠，以及爪子刨地、急速逼近的声音！
快！
再快一点！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快要爆裂的跳动声。
他能感觉到那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了后颈！
写字楼黑洞洞的入口近在咫尺！
他猛地扑了进去，惯性让他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在一个翻倒的接待台上才停下。
顾不上浑身散架般的疼痛，他连滚带爬地躲到接待台后面，紧紧蜷缩起来，手中下意识地抓住了一块断裂的、边缘锋利的瓷砖碎片，作为武器。
三条变异犬追到了门口，但它们似乎对进入这种完全黑暗的密闭空间有所顾忌，只是在门口焦躁地徘徊、狂吠，猩红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鬼火。
它们没有立刻冲进来。
林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接待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他死死攥着那块瓷砖碎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警惕地盯着入口处那几道晃动的黑影。
暂时安全了……吗？
他不敢放松。
腿上的伤口在刚才的狂奔中彻底崩裂，温热的血液正不断渗出，浸湿了裤腿。
疼痛，寒冷，饥饿，干渴，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蜷缩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门口的犬吠声渐渐平息了下去，但那几个黑影并未离去，似乎还在外面守着。
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失血和脱水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死在这个阴暗、冰冷、散发着霉味的废墟里，像外面那个人一样，无声无息地变成怪物的食物？
不甘心……他还没有找到水，还没有吃到那袋自热食品，还没有……看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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