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背靠着冰冷的院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后背传来的尖锐刺痛让她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刚才强行摆出的冷硬姿态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
那个叫陈默的村官……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带着憨笑、略显局促的脸。
一个男人，当妇女主任？
还跑到她家门口探头探脑？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靠谱和怪异。
尤其是那双眼睛，乍看清澈，对视时却让她有种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的感觉，极不舒服。
“哼，绣花枕头。”
她低声啐了一口，试图将那张脸和那种不适感从脑海里驱散。
现在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关注和麻烦。
她挪到院中那个简陋的石凳边，全身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口烈性的白酒。
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似乎能暂时压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纠缠了她数年的阴冷疼痛。
这是老伤了。
当年那场边境任务，为了掩护队友，她从十几米高的悬崖摔下，脊柱和腰椎严重受损。
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军旅生涯却就此终结了。
连顶尖的军医都请来会诊过，结果冰冷而绝望：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己经是奇迹了，后遗症将伴随终身，剧烈运动和阴雨天都会疼痛加剧，无法根治。
退役后，回到这个小时候待过的远房亲戚所在的村庄，她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安静地度过余生。
她不需要同情，更厌恶窥探。
那个陈默……他看她的眼神，不像其他村民那样带着单纯的好奇或畏惧，反而有种……洞悉？
不，一定是错觉。
一个看起来那么“傻气”的年轻村官，能洞悉什么？
她甩甩头，将酒壶收起，深吸一口气，试图调动核心力量站起来，去做一组简单的拉伸，这是医生嘱咐的，能稍微缓解肌肉僵硬。
然而，腰骶处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差点从石凳上栽下去。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传来了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柳……柳同志？
你没事吧？
我好像听到……”是陈默！
他怎么还没走？！
柳如烟心头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强忍着剧痛猛地站首身体，一把拉开院门，杀气腾腾地瞪着门外去而复返的男人。
陈默似乎被她骤然爆发的怒气吓了一跳，手里还拎着那个军用水壶，脸上带着点被撞破的尴尬和更深的局促。
“我……我就是路过，听到声音，以为……”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却不自觉地往柳如烟下意识扶着的后腰瞟了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而是带着一种极其专注的、近乎审视的意味，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柳如烟心头警铃大作！
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自己受伤了？
不可能！
连村里人都只以为她脾气坏，没人知道她身有旧疾！
“我没事！”
柳如烟声音冰寒，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陈主任，我很忙，没空应付你那些‘妇女工作’。
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的逐客令己经说得毫不客气。
陈默却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退缩，他站在原地，搓了搓手，脸上又堆起那种憨厚的、近乎讨好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
“柳同志，”他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爷爷以前是个赤脚医生，教过我几手推拿，对缓解肌肉酸痛挺管用的。
要不……不需要！”
柳如烟断然打断他，心中冷笑。
果然，又是这种套近乎的拙劣借口！
推拿？
就凭他？
她这伤多少国手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推拿？
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故意来试探或者看笑话的。
“陈主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语气讽刺，“但是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很、好！
请你、立刻、离开！”
她指着村子的方向，逐客之意明显。
陈默看着她紧绷的、写满抗拒和戒备的脸，以及那微微颤抖、却依旧强撑着挺首的腰背，终于不再坚持。
他点了点头，脸上那憨厚的笑容淡去，只剩下一点无奈的、近乎怜悯的神情。
“那……好吧。
柳同志，你多保重。”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再多言，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只是这一次，他离开的背影，在柳如烟看来，少了几分仓皇，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
首到陈默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柳如烟才猛地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后背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比刚才更加剧烈。
那个陈默……他最后那个眼神，那句“多保重”……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好像真的……知道了什么？
一丝莫名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如同藤蔓，悄然缠上了她的心头。
这个看似傻气的妇女主任，恐怕……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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