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洞和狗落洞,像一对孪生的恶魔陷阱,长在一块长方形地上。
一个在地尽头,地势高些,冷冷地俯瞰;一个在地中间,张着黑脸,等着吞噬一切。
我总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从双胞洞出来,我病了一场。
或许是洞里阴气太重,或许是心里那场大哭掏空了身子。
我在家昏昏沉沉躺了几天,梦里全是那对石笋和娘模糊的笑脸。
爹很少管我,偶尔端碗水放在我床头,站着看我一会。
他背更驼了,像把拉过头的弓,随时会断。
我知道,娘的失踪,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也扎在这个家每个人的心上。
我能下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又去了那块长方形地。
这一次,我站在地头,来回地看着双胞洞和狗落洞。
它们之间,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一个高,一个低。
以前放牛路过无数次,从没多想。
可现在,一个念头像虫子一样钻进了我的脑子:发大水的时候,双胞洞吞下去的水,会不会,有一部分就流到了狗落洞的肚子里?
那娘呢?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我没急着下去。
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像头犁地的老牛,在那块地和像个囤箩样的薄刀地包上来回走。
我看水流的方向,暴雨时,水是从双胞洞那边的高处,往狗落洞的低处汇。
但狗落洞是个无底洞,水灌进去就没了,它吃得下那么多吗?
第西天,我带足了绳子和好几捆干竹子(当火把用),决定再下一次双胞洞。
这一次,我不看石笋,我要追寻水的踪迹。
熟门熟路地滑下去,绕过那对“母子”石笋,我首接朝着上次感受到强烈水汽和震动的方向摸去。
越往里,空气的流动变得急促,水汽更重地扑在脸上。
脚下岩石传来的震动愈发强烈和杂乱。
终于,手电光下,出现了那条暗河。
河水朝着洞穴深处奔去。
而河水流向的方向,和我记忆里狗落洞的方位,大致一样。
我的心跳加快了。
我沿着河边小心翼翼地往下游走。
洞时宽时窄,有时需要趴下才能通过。
不知走了多远,脚下的震动突然变得频繁起来,整个洞窟都在微微颤抖!
前面是那个地下瀑布和水潭。
我趴在裂缝边,手掌紧贴岩石,那剧烈的震动感让我整条胳膊都在发麻。
在这轰鸣的震动下面,似乎还传来一种更深沉、更空阔的震颤。
就是这个!
双胞洞吞下去的水,果然有一部分被送到了狗落洞!
这两个洞,是通的!
狂喜像电流一样窜遍我的全身。
如果水能通过,那别的呢?
我娘会不会也曾被这股力量带到了这片地下水域的某处?
我沿着水潭边缘,开始更仔细地搜寻。
这一次,我不再盲目摸索,而是将手电凑近每一处可能卡住东西的石缝和水线痕迹。
光线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跳跃。
突然,就在水位线之上一点、一处极不起眼的岩石平面上,手电的光照住了几道痕迹。
那不是自然形成的裂纹。
我心头一跳,赶紧凑过去,用手抹开上面的水汽和薄苔。
是刻痕!
非常深,非常旧,像是很多年前用尖锐石头费力刻上去的。
那图案很简单,是三个套在一起的、歪歪扭扭的圆圈,最外面的那个圈没有闭合,留着一个口子。
在圆圈旁边,还刻着几道短促的、颤抖的竖线,像是一个人伸出绝望的手指。
这是啥?
我用手一遍遍描摹着那些刻痕,冰冷的石头硌着指尖。
这绝不是牛马能蹭出来的,这一定是人刻的!
是谁?
什么时候?
为什么刻在这里?
一个更让我血冷的念头冒了出来:刻这个的人,他(她)最后走出这个洞了吗?
我猛地想起寨子里最老的老人曾经比划过,说有些深洞,古时候是“祭洞”,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难道这个图案,是某种……标记?
还是……警告?
或者,是某个像我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留下的最后记号?
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未闭合的圆圈缺口,它指向的,正是暗河流来的方向——双胞洞的方向。
这是巧合,还是暗示?
难道我娘失踪,不只是因为家庭不和或者意外,还牵扯了别的、更阴暗的东西?
人贩子的传言再次浮上心头,但眼前的图案,比传言更具体,更诡异。
我坐倒在刻痕边,刚才发现洞道相连的兴奋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自未知的寒意。
我好像推开了一扇门,却发现门后不是我想找的答案,而是一条更幽暗、更充满迷雾的岔路。
这一次,我没有找到娘的踪迹,却找到了一个更令人不安的谜。
手电的光线开始发暗,提醒我必须离开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刻痕,努力将它的每一个细节刻在脑子里。
原路爬出双胞洞,天光刺眼。
我看着脚下这片沉默的土地,第一次感到,这生我养我的大山,它的肚子里可能不仅藏着母亲的去向,还藏着更古老、更可怕的秘密。
我的寻找,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触碰到了一些被深深埋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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