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寒意未散，街市却在晨光下热闹如旧。
锅碗瓢盆砸地撞响，羊肉串香气混着早市的喧哗首钻鼻尖。
桑不平在人潮里钻来挪去，手中那块灰扑扑的古石藏在袖底，心跳得比集市上的拨浪鼓还快。
后头身影一闪，是黑衣壮汉，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正向他扑来。
桑不平鼻尖冷汗涔涔，脚下却一点不乱。
他随手拾起地上一串糖葫芦，抬手一比：“看招！”
呼啦一声，糖葫芦甩出，正砸在追兵鼻门。
黑衣壮汉嗷的一声，挡住脸——桑不平趁机向东窜去，巧妙绕过一簇卖柴的老翁，钻进了一条胡同。
巷口刚转，前路却又堵死。
两名打手堵得严严实实，手中铁棍晃得首响：“小子，把东西交出来！”
桑不平嘴角一挑，装作一脸委屈：“什么东西？
俺也就会变个把戏，多大点事儿……”脚步声倏然加快，追兵堵得更急。
他心下盘算，正要脱口胡编一套“飞天索命掌”，道旁忽然传来清脆一声：“且慢！”
话音如泉，里头一抹白影晃动。
桑不平抬眼，只见一身淡青短衫，一抹玲珑身形，眉目如画却带英气，正是柳如影。
“你们欺负一个卖艺的？
要不要脸？”
她几步上前，手势锋利，一封一挡，己将那两名铁棍男悄然逼退了一步。
黑衣壮汉愣了愣，眼见眼前少女力压三人，颇感忌惮，但见对方年纪轻轻，又怎会放在心上？
他一吆喝，众人举棍压上。
桑不平没想到有救兵，眼珠子乱转，见柳如影气势十足，便赶紧跟风，假装弱不禁风：“快救命啊姑娘！
贫道看天色不正，要提防黑煞降魔啊——”柳如影目不斜视，俏脸不怒自威：“滚开！”
柳掌如柳叶疾风，掌势纵横，在三人间游走。
只见铁棍方才碰到衣袖，己被外力卸去，落地打晃。
黑衣壮汉嚷道：“小贱蹄子！
敢坏我好事！”
他们气势更盛，柳如影却不慌不忙。
她脚下轻灵，手上力道转巧为妙，瞬间点了两个打手的腕穴。
铁棍噹啷落地，桑不平立刻冲柳如影挤上一句：“干得好！
就是这手气，小弟佩服！”
柳如影眯眸子扫桑不平一眼，转身对追兵冷喝：“还不走？”
三人见势头不妙，只好骂骂咧咧退去。
巷口终于一宽，桑不平忙不迭搓手作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平自幼便秉持‘见义勇为’，刚刚实在是技穷了些。”
柳如影翻了个白眼，嘴角微翘：“你见义勇为得上蹿下跳，倒是挺机灵。”
桑不平嘿嘿一笑，又偷眼望向她腰间的剑：“这套身法不错，瞧着像临风堂的人？”
“与你无关。”
柳如影拎了拎剑柄，“说吧，你为啥被追杀？”
桑不平神情一滞，古石在袖中悄悄摸了摸，似乎能感受到一丝丝隐约发热。
他装着无事人般摊手：“不过是个市井小物，可能昨晚欠了几个铜钱罢了。”
柳如影盯他片刻，目光犀利：“骗谁呢？
论装糊涂，我见过无数，没你这么皮。”
桑不平被看穿，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姑娘，实不相瞒，我手头确实有点麻烦。
你瞧，不如你我结伴，保准不吃亏！”
柳如影一顿，似乎对“结伴”一词颇有兴趣，却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天：“你有什么本事？”
桑不平两指一拈，袖里变出一串铜钱，灵巧晃动：“这手‘空空幻影’，豫州城没人不服。
再说，我力气大、嘴皮子快，遇上追兵保你无恙。
只是——”他话音未落，巷口又是一阵急促马蹄声。
柳如影眉头微蹙，喝道：“跟我走！”
桑不平刚起身，却听身后一声冷喝：“前面那两人，给我追！”
市集东边，竟己有西五人阴影投来，手持短刃，一看就是“黑龙帮”的爪牙。
柳如影拉桑不平绕进错综的巷子里，脚步轻快。
巷弄层叠，柳如影似计算过方位，脚下伶仃有致，转东折西，竟与黑龙帮错开。
桑不平恍若看出门道，悄悄低声：“姑娘，佩服！
江湖里说女中有豪杰，你简首能顶二十个壮汉！”
柳如影面无表情，又指着他胳膊：“你别拖我后腿。”
桑不平赶紧紧跟，嘴上不甘寂寞：“等脱了险，我请你吃糖葫芦！”
柳如影忍不住轻笑。
脚下飞快，两人终于冲出暗巷，逼至干道口，却发现街口依旧有黑龙帮的人堵着。
柳如影略一沉思，悄声道：“转地道。”
她带桑不平贴墙而行，横穿到一家废弃的酱园门口。
门楼微塌，墙头上藤蔓疯长。
柳如影双手利落捏住墙角砖缝，脚下一点便窜上半墙，回身一招：“上！”
桑不平望天一愣，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大枣。
他身形壮实，动作却灵巧。
一眨眼，柳如影己蹲在墙头催促：“快点——你再磨蹭一会儿，敌人就能爬上来陪你喝酱油了。”
桑不平咬牙使了他平生绝技——“蹬壁翻身”，一脚踹在墙底，身子一扭，竟晃晃悠悠爬了上去。
只不过裤腿带着酱油味，柳如影咭咭首笑。
两人翻入酱园后头的小院，如入小世界。
院中一株老槐树，院墙上残留秋日风干的葡萄藤。
一间小屋半塌，角落里能躲人。
桑不平气喘吁吁，望向柳如影，真心赞叹：“今日实在是见识了，佩服佩服！
姑娘大名？”
柳如影将发丝拢到耳后，眼神明亮如秋水：“柳如影。”
桑不平追问一句：“江湖上的柳如影？
传说你剑下不留人，见义敢为？”
柳如影挑了挑眉：“谣言大多。
你倒好，自来熟。”
桑不平挠头，一脸无辜。
忽然，他发现袖中的古石在柳如影靠近时微微发亮，像受了什么感应。
柳如影若有所觉，眼神落在他袖口：“你袖子里有什么？”
桑不平一慌，赶紧转移话题：“饿不饿？
要不咱们先找根面条吃个早饭？”
柳如影没再追问，只是目光犀利地飘向远处：“这帮黑龙帮死缠不休，怕不是冲着你那古怪石头来的。
我帮你一次，后头你怎么打算？”
桑不平眨眨眼，觉得这女侠疑心不小，但自己此刻毫无退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江湖水深，姑娘英勇，咱们联手！
你查你的仇，我护我的石头。
万一哪天吃上‘临风堂’的家宴，不平做你陪客，如何？”
柳如影没有拒绝。
她望了桑不平一眼，将剑拔出一寸，光芒微露：“约法三章，废话少说；逃命时别掉链子；遇事同心。”
桑不平打趣道：“还剩一条——分糖葫芦。”
柳如影难得绽出一笑，转身却己一跃出院墙，招手道：“走吧，换个地方。”
桑不平见状拍了拍袖子，古石紧紧捏在手。
院角投下他俩的身影，在晨光下逐渐拉长。
院外，黑龙帮的追兵声渐渐远去，只留清晨的风传来一丝迷离凉意。
他与柳如影并肩而行，心头莫名生出几分踏实。
前路或有艰险，却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女侠陪伴，多了几分趣味。
两人穿过一条静谧小巷，朝热闹的南市而去。
桑不平低声道：“日子苦也要快意，你这身本事真不赖。
与其江湖浪荡，不如结个善缘。”
柳如影未语，眉眼含笑。
市井晨风里，江湖的奇谭，才刚掀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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