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呼啸着擦着耳边掠过,尾羽的震颤仿佛还在骨膜间回响。
楚烨被五花大绑,手腕勒得隐隐作痛,粗麻绳上满是汗腥。
寒风从敞开的瓦缝灌进来,堆满檐下的青苔一片湿滑。
他被扔在一方青石上,西周是身形彪悍的燕家家丁,目光森冷如刀。
一位身着青衣的老人正用拐杖重重敲击地面,声音干裂有力。
“胆敢夜闯燕家庄园,还敢装疯卖傻?
说!
你是谁家的细作,谁派你来的?”
楚烨抬头,见老人两鬓斑白,眉眼间威仪毕露,正是这座庄园的实际掌权者。
他压下慌乱,把自己缩进阴影里,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
“我……”声带微微发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又无力。
心里翻涌着现代记忆里那点惊慌,却也知此刻半点情绪流露即成破绽。
“据说,是从西南院墙下捉到的,”旁边的家丁补充,手捏短刀冷笑,“他身上没带兵器,也不像同伙。
会不会是探路的……探路?
燕家庄园铜墙铁壁,谁敢如此猖狂?”
老人冷哼一声,扭头看了看门外。
夜色下,火把的光晃动不定。
人群分开,燕霜快步踏进屋内。
她年纪不过弱冠,气息却凛如霜雪。
黑发束起,银饰腰带随步伐轻响。
她没看楚烨,只是径首走到老人身侧,语气利落:“二叔,今晚的守卫本是我安排,若真有人混进庄园,是我失职。
请准我亲自问话。”
她的目光终于与楚烨交锋,冷漠之下带着一丝复杂,似乎对这个少年有着天然的抗拒和怀疑。
“你叫什么名字?
从何而来?”
她站姿笔挺,带着武者的桀骜。
楚烨明白,这个场合容不得迟疑。
每一秒拖延,都是自寻死路。
他竭力回忆着脑海中残存的历史词汇,断断续续答道:“我叫楚烨……路过庄前,突遭山贼追赶,只求一处藏身,并非有意冒犯。”
他咬字清晰,声音并不大,却如石入清水。
清冷的眼眸在火光下如刃般明锐,燕霜冷哼一声。
“山贼?
如今庄外确有乱民出没,可既说无意闯入,为何要翻墙潜伏?
你身上又为何一钱不名?
衣着虽然肮脏,但布料新奇匪夷所思。”
众人哗然。
楚烨低头不语。
他穿的是现代运动衫和长裤,因被泥水浸泡,又在乱草里打滚,早己残破不堪。
但料子、拉链与工艺,确是这个时空绝无仅有。
逃命之时,他己将手机打火机等“异物”藏进庄外沟渠。
至于衣服,却半点无法藏匿。
“难道,是魔教中人用障眼法作祟?”
边角又有家丁起哄,齐齐向楚烨逼近。
燕老二脸色越发阴沉,口中念叨:“当年北原血案……”目光凌厉。
一丝骚动自门外掀起。
“放我进去——”一道低哑明亮的嗓音划破窒息气氛。
只见林渊身着灰布青衣,不知从何时混入院落。
背影削瘦,却平添几分潇洒贵气。
“见过燕老爷、二小姐,在下林渊。
恰逢市坊小事,得闻贵庄捉住可疑之人。
我与这位少年有旧,愿为其担保,斗胆请允细查。”
林渊嘴角挂着三分玩笑七分真,眼神中却藏着担忧。
楚烨心头一暖,不由对这位“救场”的陌生人暗生一丝信赖。
“林帮的林渊?”
燕霜眉头一动,语气微微一紧。
林渊坦然点头,又对楚烨眨了眨眼:“正是。
有幸在渡口结识楚兄,此人心地尚可,绝非贼类。
昔日曾救过一名落水小童,燕小姐可去打听。”
屋内静默片刻。
“林帮与本家向来交好,既有林帮作保,此事也不能草率。”
燕老二冷静开口,手指下意识敲打杖头。
燕霜却冷静反驳:“江湖险恶,就因太多空口之词。
今日之事若处置不严,岂非给奸细以可乘之机?
我提议,暂且将此人暂押柴房,细细查明,明日再议。”
一句话如刀落地,无可辩驳。
楚烨无可奈何地被家丁押出堂外。
夜色愈深,柴房中只有窗外的虫鸣和墙上一道潦草的月影。
楚烨靠在稻草堆上,手脚还被缚着。
心脏依然跳得很快,汗水在脖颈湿了一圈。
他竭力思考脱身的办法: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谁会相信一个衣着怪异、身份成谜之人?
大脑理智地拆解、排列所有蛛丝马迹,却发觉处处都是死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林渊猫腰溜了进来。
“兄弟,可还活着?”
他轻声笑道,“别怕,燕家这些臭讲究人,刀子嘴豆腐心。
除非明天你真查出个罪名,大不了打一顿,命还是保得。”
楚烨一时说不出话。
林渊解开他手绑,顺手递上一个馒头。
“你今晚胡编得还算像样,只是山贼那句,太假了。
燕家防得可比城门还严。”
他眨眨眼,带着调侃。
楚烨苦笑。
“我又不是你们这江湖上的老手,连夜路都还不认。”
林渊哈哈一笑,“没事,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等明日,我会设法帮你辩解。
你若有法儿露点本事,也许能自证清白。”
他神色忽又一凛,压低声音,“二小姐刚才,话里却有三分保留。
燕霜看似待你冷淡,其实心细如发。
若真不是细作,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楚烨点点头,忽然鼻腔有些涩意。
“多谢你,林兄。”
短短一天,几场生死之劫,竟有人肯冒险相助。
屋外有人脚步声靠近,林渊立即闪身隐入阴影。
从柴房门缝中,一道光线落下,映出燕霜纤长立影。
她未走进门,只隔着门梁问出声:“你,还会什么本事?”
楚烨一怔,想起曾在现代当义工、做过应急救护。
他深吸口气,答得笃定:“略懂医理,懂些包扎止血、救治小伤。”
燕霜静默片刻,声音淡淡:“明日庄中有伤员,你若真有本事,救下一个人,或许能保命。
若你胡编乱造,休怪我不念旧情。”
她的脚步远去,留下一道冷意残透柴房。
林渊拍了拍楚烨的肩,“兄弟,有戏,下半夜好好歇着,明日靠你自己。”
柴房中,夜风拂动稻草。
楚烨紧握那只馒头,抬头望月,脑海里无声回旋着人情的善恶冷暖。
这陌生世界的规矩冷酷却也认人情理。
他沉默地磨砺着思绪,将恐惧收于心底,等待下一场审判的来临。
远处的夜雨渐起,雨点敲打着柴房的残瓦。
月光照在楚烨颊侧,映出一丝倔强。
他知道,无论如何,属于自己的江湖刚刚打开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