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天下午在宿舍楼门口，跟那个高个子“老兵”视线撞上之后，林知意心里就跟揣了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她有点懊恼，觉得自己当时躲闪的样子肯定特别怂，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好像自己偷偷观察人家的行为被当场抓包了一样。
接下来两天，她尽量避着操场那边走，宁愿多绕点路。
可该来的总会来。
脚伤稍微好转，虽然还不能吃力，但撑着拐杖短距离挪动问题不大了。
辅导员捎来口信，说后勤处确实缺个整理名册、登记物资的“文书”，活不重，让她可以去试试。
周一早上，林知意揣着颗忐忑的心，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了操场东北角那排平房。
门口挂着个临时手写的牌子——“军训后勤保障点”。
里面有些嘈杂，堆着一箱箱矿泉水和防暑药品，两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迷彩服的男生正在清点物品，动作麻利。
她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阳光斜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同学，找谁？”
林知意心里一跳，猛地转头。
正是那天下午那个高个子的“老兵”。
他站在她身侧，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皮肤是常年训练留下的健康小麦色，眉眼深邃，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显得有点严肃。
他比她高出一个多头，靠近时，带着一股热烘烘的、干净的汗味和阳光的味道。
“我……我是林知意，”她声音小的像蚊子叫，“辅导员让我来……来帮忙。”
他恍然，眼神在她缠着纱布的脚和拐杖上扫过，点了点头，语气没什么波澜：“哦，是你。
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门口，指了个靠墙的旧课桌，“你坐那儿，帮忙把各连队的饮水消耗登记一下，表在桌上。”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寒暄。
林知意暗暗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依言挪过去坐下。
桌上摊着表格和笔，她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小口喝了点水，开始低头看那些名单。
后勤点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学生干部来领东西，或者有像她一样“挂彩”的新生来登记。
那两个忙活的“老兵”偶尔会简短交流几句，大多是“水搬那边”、“药箱清点一下”。
那个高个子男生似乎是负责的，话不多，但指令清晰。
林知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专心核对表格。
北方的秋天干燥，加上紧张，她没多久就觉得口干舌燥，保温杯里的水很快就见底了。
她舔了舔有点起皮的嘴唇，看着不远处堆成小山的矿泉水，没好意思开口要。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咚”一声，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边。
她愕然抬头。
那个高个子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桌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天干，多喝水。”
说完，也没等她反应，就转身又去忙别的了。
矿泉水瓶身上还带着冰镇过的凉气，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林知意握着那瓶水，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首传到心里，压下了那点燥热。
她偷偷抬眼去看他。
他正弯腰搬一箱药品，迷彩服的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贴在结实的背肌上，动作间能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还挺细心的。
）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的脸颊有点发烫。
整个上午，林知意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登记。
他偶尔会走过来，看看进度，或者简单交代两句，公事公办的语气。
但每次他靠近，林知意都会不由自主地挺首背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快中午的时候，训练暂时休息，一大群新生涌向后勤点喝水，瞬间乱成一团。
人挤人，林知意坐在角落，差点被撞到。
那个高个子男生眉头一皱，提高音量喊了一嗓子：“都排队！
挤什么挤！”
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威严，混乱的人群瞬间有序了不少。
他一边维持秩序，一边下意识地往林知意这边挪了半步，刚好用身体挡住了可能涌过来的人流。
那个小小的、不经意的保护姿态，让林知意心里微微一动。
中午收工前，他走过来拿登记表检查。
林知意赶紧递过去。
他看得很快，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
“字不错。”
他忽然说了一句，依旧没抬头。
林知意愣了一下，耳根悄悄红了：“……谢谢。”
“下午还过来？”
他合上表格，抬眼看向她。
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潭深水，看不出什么情绪。
“来的。”
林知意赶紧点头。
“嗯。”
他应了一声，把表格还给她，“慢点走。”
然后便转身和另外两人一起离开了。
后勤点安静下来。
林知意撑着拐杖慢慢往外走，手里还捏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
阳光明晃晃的，有点刺眼。
她想起他检查表格时低垂的睫毛，想起他维持秩序时沉稳的声音，想起他递水时简短的话，还有那句“字不错”……（他好像……也没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
）走到平房拐角，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高挑的身影己经走远了，在正午的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林知意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疑问，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