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的心头猛地一跳。
她跟在小姐身边多年,早己习惯了她双重面孔的切换。
人前,是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娇花。
人后,是运筹帷幄,玩弄人心的幕后棋手。
但像今天这样,毫不掩饰自己那近乎残忍的目的,还是第一次。
“小姐,您的意思是……”红袖小心翼翼地问。
沈清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张御史,官居正三品,手握都察院,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他最大的武器不是权力,而是‘名声’。
他是百姓口中的‘国之脊梁’,是文官集团对抗我爹的旗帜,是皇帝用来平衡朝局的棋子。”
“想用常规手段扳倒他,很难。
我大哥的暗杀,我二哥的钱,我爹的权,对他都没用。
反而会让他‘清流忠臣’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沈清欢每说一句,红袖的头就低一分。
这些复杂的朝堂局势,老爷和少爷们或许懂,但绝没有小姐看得这般通透。
小姐就像一个站在云端俯瞰棋局的人,所有人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所以,”沈清欢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要毁掉一个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从神坛上滚下来。”
她看向红袖,眼神冰冷。
“去查张御史。”
“风语楼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吗?
那就去给我查。”
“他不是圣人,就一定有欲望。
贪财?
好色?
还是别的什么?”
“我要知道他最隐秘的欲望,最致命的弱点。
哪怕是他少年时偷看过邻家寡妇洗澡这种事,我也要知道。”
“另外,他家那个蠢孙女和孙子,也都一并查了,真正的高风亮节,可教养不出这样的后辈。”
风语楼,沈清欢一手建立的情报组织。
这件事,连沈家父兄都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女儿有个忠心耿耿的侍女,却不知道这个侍女,是京城乃至整个大靖地下情报网的执掌者之一。
红袖立刻领命:“是!
属下明白!”
“去吧。”
沈清欢挥了挥手,重新走回床边,躺下,盖好被子。
几乎是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病美人。
仿佛刚才那个冷静到冷酷的操盘手,只是南柯一梦。
红袖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了夜色之中。
第二天一早,沈清欢“病重垂危”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沈府的池塘,彻底引爆了沈家三父子的滔天怒火。
早朝。
金銮殿上气氛肃杀,百官噤若寒蝉。
沈志远一改往日的笑面虎形象,处处针对张御史及其门生。
只见当朝首辅沈志远从袖中抽出一本奏折,高举过头顶:“臣,同时弹劾御史张正德之侄,青州知府张茂,尸位素餐,***。
灾患不恤,讼狱积滞。
上负圣恩,下失民望。
乞正刑章,以儆效尤!
此乃物证,请陛下御览!”
“另外,臣建议彻查都察院近三年账目,看看某些‘清流’的官袍底下,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烂账!”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你弹劾我党羽贪腐,我就参你门生渎职。
你建议缩减军费,我就提议彻查都察院账目。
一时间,朝堂上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龙椅上的皇帝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欲裂。
京郊大营。
沈家大公子,骠骑将军沈凌风一身戎装,腰挎长刀,站在点将台上,眼神冷得能掉下冰渣。
台下,几个穿着军官服饰,却一脸养尊处优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都是张家的旁支子弟,被塞进军中镀金的。
“军法处置!”
沈凌风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将军,他们、他们不过是晨练迟到……”有副将小声劝道。
沈凌风猛地回头,一双鹰目死死盯住他:“怎么?
迟到就不是错了,打仗上前线迟到一个你是准备去找阎王爷求情吗?”
副将瞬间闭嘴,冷汗首流。
“仗着御史府的势,在军中作威作福,无视军纪!
此风不可长!
每人一百军棍,立刻执行!”
“是!”
很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着板子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响彻了整个军营。
沈凌风听着那声音,脸上的煞气却没有丝毫减弱。
若不是父亲拦着,他现在己经提刀去砍了张琬宜那个***!
与此同时,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打响了。
沈家二公子沈凌云,正悠哉地坐在自家“天下汇”总号的雅间里,一边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一边听着掌柜的汇报。
“二爷,您这招太损了!
张家那几家成衣铺子,快被咱们逼得关门了!”
“咱们断了他们的绸缎布匹,他们肯定无法按时交付!
己经愁的各处找货源了。”
“还有他们的粮铺,咱们把南边的粮源一断,他们现在是有银子都买不到一粒米,掌柜的天天在门口哭呢!”
沈凌云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哭?
这才哪到哪。”
他放下茶杯,“传令下去,放出风声,就说张家资金断裂,要变卖产业了。
再去把他们铺子里的老师傅、好伙计,用三倍的价钱给我挖过来。”
“我要让他们不仅亏钱,还要亏人,亏掉几代人积攒下来的信誉!”
掌柜的听得一哆嗦,心想二爷这不计后果的做法,真真是要把张家逼上绝路。
短短两日,沈家三父子雷霆出击,从朝堂、军队、商铺三个方面,对张家展开了报复性的打击。
整个京城都在震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奸相之家的雷霆怒火,这一家子反派,在触了逆鳞之后,是有多么的恐怖。
而此刻,风暴中心的沈府内院。
沈清欢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红袖的汇报,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父亲在朝堂上发难了,大哥动了军法,二哥也开始砸钱了……”她轻声呢喃,像是在评价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动静是挺大,可惜,都不是张御史。”
“所有这些旁支也好,门生也罢,张御史一句下官不查,皇上便可轻易放过他。”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本该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红袖。”
“属下在。”
“风语楼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姐,查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不可思议。
“张御史年轻时,确实有一位爱若性命的白月光表妹。
可惜,后来因家族反对,表妹被远嫁,不久便郁郁而终。
这些年,张御史每年都会偷偷去城外的寺庙,为那位表妹点一盏长明灯。”
“他最大的心结,就是这位早逝的白月光。”
沈清欢静静地听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好。”
她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圣人,是不会有欲望的。”
“既然他有,那他……就不再是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