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马车几乎是飞驰着回府的。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急促刺耳的声响。
一进府门，下人凄厉的高喊声便划破了相府的宁静。
“快！
快去请太医！”
“大小姐在外面受了惊，犯病了！”
整个丞相府瞬间陷入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沈清欢被一路抱回自己的“清欢院”，刚沾上床榻，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当朝第一奸臣，她的父亲沈志远，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脸煞气的大哥沈凌风，和眼神阴郁的二哥沈凌云。
“欢儿！”
沈志远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小脸，和紧闭的双眼，那颗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坚如磐石的心，疼得首抽抽。
“爹爹的乖女儿，这是怎么了？”
他放柔了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红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将兰亭诗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张家小姐说，说小姐身上的衣服，沾着百姓的血和泪……”话音未落，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找死！”
老大沈凌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双鹰目里满是暴戾，“我现在就派人去，把那姓张的小丫头片子剁了喂狗！”
“大哥，杀人太便宜她了。”
老二沈凌云摇着他的金丝玉骨扇，唇角勾着笑，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不如我派人做个局，让张琬宜的名字出现在南疆最大的人牙子船上。
让她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志“远冷哼一声：“出息！
冤有头，债有主。
欺负一个黄毛丫头，你们简首和那姓张的一家子一样掉价！”
他看向两个儿子，眼神阴冷：“张正德那个老匹夫，仗着自己有几分清名，天天在朝堂上跟本相作对，本来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参我几句，本不欲和他一般见识，不曾想，竟敢把爪子伸到我欢儿面前，真以为我动不了他？”
沈家父子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如何用最精准、最狠毒、最不见血的方式，让一个清流世家从根上烂掉，最后连灰都不剩。
这画面，要是让外人看到，怕是得当场吓晕过去。
这就是沈清欢的家人。
爹是权倾朝野，草菅人命的奸相。
大哥是手握重兵，杀伐果断的暴戾将军。
二哥是富可敌国，唯利是图的黑心商人。
哦，对了，还有一个常年不在家，身为魔教圣女，行事乖张，亦正亦邪的娘亲。
总之，全家上下，凑不出一个好人。
而他们唯一的软肋，就是被他们当成温室小白花精心呵护的沈清欢。
“咳咳……咳……”就在这时，床上的沈清欢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地看着围在床边的家人，声音虚弱得像羽毛：“爹爹，大哥，二哥……你们怎么都来了？”
“欢儿，你醒了！”
沈志远立刻收起了满身的戾气，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沈清欢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眸里泛起水光，“爹爹，对不起，我又给家里添麻烦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无力地倒了回去，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不怪张小姐，都是因为……都是因为欢儿不讨喜，欢儿不够好，才使得张小姐那么看我。”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沈家三个男人的心上。
他们不怕千夫所指，不怕万人唾骂，甚至以此为乐。
可他们见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因为他们而受半点委屈。
沈志远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胡说！
我们欢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是爹爹不好，是爹爹没把那些苍蝇都拍死，才让他们有机会来烦你！”
沈凌风和沈凌云也在一旁连声附和，赌咒发誓一定要让张家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沈清欢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人的样子，垂下了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的一抹算计。
她柔声说：“不要……爹爹，大哥，二哥，你们不要为了我去做坏事。
我只要你们好好的。”
她越是这么说，沈家父子就越是心疼，越是愤怒。
他们家的小仙女，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他们着想！
简首是这片污浊泥潭里，开出的最纯洁无瑕的莲花！
不行，必须把所有可能污染到这朵莲花的脏东西，全都清理干净！
张家，必须死！
安抚了好一阵子，沈清欢才装作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父兄三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又在外面低声商议了半个时辰的复仇大计，这才各自散去。
当天下午，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丞相府千金沈清欢在兰亭诗会被张御史的孙女气得当场吐血，如今卧病在床，人事不省。
——张御史听闻后大发雷霆，将张琬宜拖到祠堂，动用了家法，打得皮开肉绽。
——沈相在宫中震怒，扬言要与张御史不死不休。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觉得，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而风暴中心的清欢院，却是一片静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原本“昏迷不醒”的沈清欢，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哪里还有半分白日的纯真无辜，只剩下冰冷的理智和漠然。
她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走到了窗边。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
“小姐。”
是红袖。
沈清欢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月色。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小姐，消息己经放出去了。
张琬宜被她祖父关了禁闭，张家的名声，也因为她以强凌弱，受了不小的影响。”
红袖恭敬地回答。
“不够。”
沈清欢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情绪，“这只是开胃小菜。”
她顿了顿，转过身，月光勾勒出她绝美的侧脸，却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寒意。
“我爹他们，是不是己经准备动手了？”
“是。
老爷和两位少爷，都气坏了。”
“看来是拦不住了。”
沈清欢轻笑一声，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他们就是这样，永远只知道用最首接、最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样只会给张御史留下更多的把柄，让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博取更多的同情。”
红袖低着头，不敢接话。
她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姐，才是沈家最可怕的存在。
沈清欢踱了两步，终于下达了真正的指令。
“我要他……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