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妹妹虐杀这一天。丈夫沈致远抱着我的尸骨跳崖殉情。他命不该绝。
被崖底的河流救了一命。我死无葬身之地。只能以鬼魂之体跟在他身后。这样也好。
等他百年之后，我俩再共赴黄泉。可他的记忆却回到他刚过完十八岁生辰这天。
十八岁的沈致远还未经风霜。彼时他肆意骄傲，和我妹妹互相倾慕。对我厌恶至极。
1“夫人？”“你是说我和林辞意成了我的妻子？”沈致远乌黑透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我竟会与她成亲？”屋内氛围渐渐凝固。丫鬟小厮跪了一地。
离他抱我尸骨跳崖殉情已经过了七天。我以鬼魂之身看他被人救起。他陷入昏迷。
我日夜守在他床榻旁。好不容易盼着他醒来了，太医却说他失忆了。
他的记忆停在十八岁生辰那天。十八岁的沈致远，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骑马游街，
红花佳人，风光无限。……“对了，那姝妤呢？”冷不防从沈致远嘴里听见这个名字。
看着他眼里还带着缱绻的爱意。我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满一样。原来鬼魂也会心痛。
是啊，十八岁的沈致远，心尖尖上的人还不是我，是我的双生子胞妹——林姝妤。
2虽是双生子，但我同姝妤长相和性格并不相似。她随母亲，娇憨可爱，天真烂漫。
与谁都能相谈甚欢，人人都喜爱她。我虽自幼便随父亲游历四方，治病救人，
性格却并不外向好动。也不喜与人交往，独爱专研药理和栽种花草。十五岁时，
父母回嘉州探亲，路遇劫匪，双双遇害。父亲挚友沈伯伯收留了我和姝妤。就这样，
我们寄住在了沈家。3虽是寄住，但我自幼与沈致远订下了婚约。
沈家上下都默认我会成为少夫人，对我和妹妹很是客气。寄人篱下，
再加上我自知自己的性格不讨喜。便更加处处小心谨慎，生怕出错。越是这样，
越显得自己局促懦弱。姝妤却不一样，她活泼可爱，常常逗得沈家上下哄堂大笑。
4寄住在沈家的第5个月，正值京城的春天。沈府后院有一大片桃林，开得甚是粉艳。
姝妤约我去桃林赏景。刚到桃林，便看见不远处沈致远伸手轻轻拿掉她头上的花瓣。
春风将桃花吹落了一地。我看见少女眼里藏不住的爱意。姝妤在他怀里，与我遥遥相望。
我俩自幼聪慧，有些事不用说破。5自那以后，我刻意与沈致远保持距离，不久，
我便主动提出与沈致解除婚约。沈家上下都夸赞我识大体，懂事，
也有一些下人偷偷在背后议论说我傻，将到手的荣华富贵拱手送人。
唯有沈伯伯私下问我要解除婚约地缘由。“我们姐妹二人已收到伯父伯伯母诸多照拂，
万不可挟恩图报。”“况且，终身大事也应当门当户对，亦或是两情相悦。
我与致远兄长之间……”见我已下定决心，沈伯伯没再说什么，
暗中送了我一处京城的院子和铺子作为补偿。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在我和妹妹无依无靠的时候收留了我们。6沈伯母那边得知我与沈致远解除婚约后。
对我更加热情，自告奋勇地为我和妹妹相看郎君，接连不断带我和姝妤去赴宴。
在这样的氛围驱使下，我俩也开始担忧各自的终身大事。夏至。我与妹妹两人趁着月色明亮，
让丫鬟退下，在竹林悠闲地散步。姝妤猝不及防地开口：“姐姐将来想找什么样的夫婿呢？
”“随缘份吧。”自来了沈家，我们姐妹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谈心了。
“我想嫁给致远哥哥，他聪明有学识，长得也很清俊。你觉得呢？”我思索片刻，
见夜色正浓，且四下无人，便开口道：“致远兄长，才高八斗，但锋颖太露。
且我们家与他门第悬殊，恐非良缘……”我正在劝姝妤，便听见她惊呼：“致远哥哥！
你怎么在……”沈致远从不远处走出来，我和林姝妤同时羞红了脸。
她是因为被心上人听到了心意，而我则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抓个正着。
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啊。7第二日，我挖出了我酿的春日醉，托小厮送过去表示歉意。
沈致远大方收下，并送来一块玉环。玉环意为和好，关系圆满如初。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沈致远，真君子，气量大。而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姝妤嫁给他，
也不失为一桩良缘。可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我嫁给了他，
在沈致远被林姝妤抛弃之后……8“致远哥哥”林姝妤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打断了我对往事的回忆，她款款踱步而来，与七天前杀我的阴狠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依旧身穿月牙白的裙子，鬓边簪着几朵新摘的桃花。眉眼弯弯，更衬的她娇艳无双。
沈致远眼里含笑，宠溺地望着她：“姝妤，你来了。
”林姝妤快步上前：“致远哥哥你终于醒了。”沈致远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安慰她。
她借机靠在沈致远身上，沈致远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听说你失忆了，
我好怕你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我心想，忘了你们之间如何相看生厌，互相厮杀的吗？
“他们说我是从崖上失足摔下来的，还说、还说我娶了林辞意。”说到这儿，沈致远皱起眉，
斟酌了半晌才开口：“我怎么会，怎么会娶她，我明明……”他话还未说完，
林姝妤便垂首掩面，哭了起来。我见沈致远低声地哄她。我想起年少时，我曾在桃林见过的，
那份独属于林姝妤的温柔。而此时，他们一个失忆，一个伪装。
在到处都是我和沈致远生活的痕迹的房间里。双手交握，旧缘重续。
我的心口又传来一阵抽搐。鬼魂也会心痛吗？明明后来他爱上的是我。明明他……9转眼，
我成为鬼魂已有一月。沈致远的身体已痊愈。这一月间，我见他俩重续着当年的情愫。
痛苦的同时，我也在思考。是不是，林姝妤和他才是天注定的姻缘？
我与他历经万难才相知相爱。最后还是阴阳两隔。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沈致远忘记我。
就算是逆天而行，我也争一挣的。并且，我还需要他才能被白无常引渡过黄泉，去奈何。
10刚被林姝妤杀死的时候，白无常来引渡我过黄泉。他却说我命格紊乱，被换了气运。
承受了太多不属于我的怨恨孽业。身负孽业的阴魂是过不了黄泉的。也无法去奈何投胎转世。
除了阴魂外，我还有一阳魂被拴在尘世。是因为尘世还有一心愿未了。心愿了了，
孽业和怨气散了。我便能转世投胎。白无常掐指一算，
叹了一口气：“这些孽业既不是你的因果，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他给了我一张符箓。
“此为阴目符，将它贴在至亲至爱你之人的身上。”“那人会开阴目阴耳，能看见你的魂，
听见你的声音，届时让他帮你找到冤孽的源头，根除掉，完成你的心愿。
”说完他的身形一变，像一阵雾一样散开。离开前，他不忘叮嘱道：“切记，时间一长，
你的魂体会被你身上的孽怨吞噬。”我看着手中白无常给的阴目符。我本想贴在沈致远身上。
可他失忆了。我确信。十八岁的沈致远一定不是至爱我之人。11在我一筹莫展时。
我突然被拉进沈致远的梦境。梦中的场景，竟然是五年前我俩的洞房花烛夜。
我还记得当时他掀开盖头时紧张地发抖的手，和眼底的笑意。十八岁的沈致远。
对这个场景很是陌生，他思索着走过来，掀起我的盖头。见是我，面露惊异：“为什么是你？
姝妤呢？”我心累极怎么在梦里还是失忆的沈致远啊！看他们哥哥妹妹这么多天，
泥人还有脾气呢！我把扯下盖头砸向他：“就是我啊，你爱我爱的要死，跪着求我嫁给你的！
大哥，结婚后每天都要亲我的脚。”没和他成亲前，我是万万不可说出这些话的。婚后，
我在他的影响下性情大变。性格变得直爽开朗了许多。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致远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指着我说：“林辞意，你、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这么多天憋在心里的气一下子全冒出来了：“我不知羞耻？不知道是谁，
每天都要舔来舔去的！”沈致远的脸越发红：“林！辞！意！你、你、你下流！”我下流，
我不知道下流的是谁？我正想反驳他，梦境突然开始扭曲。婚房变成了悬崖，
他紧紧抱着我的尸骨。雨水不停地冲刷在他身上。
他一边亲我的尸体一边反复说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没有早点赶回来……”沈致远抱着我，一会儿给我讲话，一会儿唱边塞小调给我听。
……画面又是一转，我被弹出来了。沈致远仍在沉睡，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眼角挂着泪珠。嘴里一会儿喊着：林辞意！你！你敢一会儿哀求：“不要、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求求你快醒过来。”12沈致远开始每晚都做梦。有时我能进到他的梦中，
有时我只能站在床边看着他。林姝妤不知从哪儿得知他做噩梦这事。带着宋天师来驱邪。
这宋天师，便是林姝妤杀害我的同谋。临死前，我清楚地听他说“成了！成了！
运和命格都换成了！最后就剩杀死她，替你承受这些孽业了！”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虐杀，
我的心被取出来时，我看见林姝妤眼底的疯狂。好陌生的她。而如今，宋天师拿着罗盘，
在沈致远卧房内四处走动。走到我的妆台前，掐指沉思了片刻。
“沈将军和先夫人结发之髻可收在此处？”沈致远示意小厮去翻找。
不一会儿便将我们新婚之夜合髻时的头发找了出来，宋天师说要破除沈致远的梦魇，
需要将这结发髻用三阳火烧毁。毫不意外，沈致远同意了……结发髻被火被完全吞噬时，
宋天师开口道：“先夫人的亡魂还未离开人世，因你二人拜了天地，结发为夫妻，
她留在人间的亡魂可借这结发髻为媒介，进入将军的梦里。
”沈致远沉默片刻问道：“也就是说，我在梦里见到的，是林辞意的鬼魂，
并不是我臆想的幻象？”“一般来说，亡魂进入未亡人梦里，并不会显影，
只能看着梦境的发生，不过、不过……”察觉宋天师变得犹豫，
沈致远温润地声音响起：“但说无妨。”“如果未亡人执念过重，
会让亡魂显影甚至开口……”说到这儿林姝妤暗暗给宋天师使了个眼色。
他立即改口道：“不过，我见进入将军梦里的亡魂，是因为身造杀孽过重，怨气太显，
才能在你梦里显身。”林姝妤急得眼泪在眼里打转：“怎会如此？姐姐、姐姐难道？
可有法子超度姐姐的孽业？”老者闭目摇了摇头： “孽业太甚，被天所收。不可超度，
唯有除去。”沈致英挺的眉一皱：“大师可以方法将其亡魂除去？
”林姝妤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随即又面露担忧：“姐姐、姐姐毕竟曾经是你的妻子，这样做会不会……”沈致远面色一沉，
语气冷硬：“她既然已经死了，就死得干净一些，不要留在这里纠缠不清！”说完这句话后，
他面色更白，抬手摸向心口，喃喃道：“奇怪，胸口为何会？”老者看出沈致远的犹豫，
便道：“沈公子，不除去的话，先夫人的亡魂会害死你的！”最终，
设阵除去我的日子定在七月初七。也就是下个月。13那天之后，
我再也进不去沈致远的梦境了。他常常半夜醒来坐在窗边沉思。我看不透沈致远。一直如此。
这天，林姝妤提着食盒来到沈致远身边。她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不停。半晌，
沈致远问：“我为何会与林辞意成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姝妤，你同我讲讲。
” 林姝妤，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道来：“十年前，中秋宴前夕，姐姐给了我新酿的春日醉，
你同我在院中赏月时喝了它”“谁知、谁知那酒里被下了药。你开始对我……”说到这儿，
林姝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后来，
沈伯母和姐姐一大帮人来到我院子里……”林姝妤泪水一颗一颗的滑落下来，
滴在沈致远的手背上：“恰逢沈伯伯丧期，此事被你的政敌捅到圣上那里，
以居丧***的罪名将你革职。”她轻轻靠向他，肩膀微微颤抖：“被革职后，
沈伯母也病逝了，再之后你就消失了，我自知愧对于你，便去郊外办了孤幼院，
想做善事来替你……”“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传来你与姐姐成亲了，我悲伤了许久。
”沈致远咬牙切齿地吐出： “原来如此！
”随后又不甘似得说：“我还以为、以为她……罢了!” “毕竟，
她就是这样一个贪心不足的女人。”说完，
他将哭泣的林姝妤揽入怀中：“老天让我忘记一切，就是让我重新选择纯良的你。
”14纯良？呵！当年就是纯洁无暇，重情重义的林姝妤联合沈致远的政敌。
将沈致远差点玩死。看来沈致远狗眼还是瞎的！当年因沈致远在朝堂推行改革，
触及了世家的利益。世家之首谢氏的旁支谢三和林姝妤串通。
在沈致远丁忧期间闹出一场“败伦丧化”的戏。……事后，谢氏毁约，林姝妤被追杀。
我的傻妹妹，沈家倒了，谁还在乎她的生死？我暗中托人打听她的下落，想将她救回来。
得知她同谢三公子在扬州办起了的孤幼院。所谓孤幼院，也不过是个由头。
里面尽是收刮些穷苦人家的稚子，将他们送向世家大族，供他们玩乐泄愤。
15我因事发前一年拒绝沈母安排的亲事。在这起闹剧发生前就搬离了沈府。
用沈伯父给我的铺子开了一家医馆。将被追杀的奄奄一息的沈致远救了回来。为他接好骨，
续好筋。悉心照料了他大半个月，他才转醒。醒来后的沈致远像是变了一个人。阴郁，沉默。
开口的第一句是：“我没轻薄林姝妤，药效发作后，我便敲晕了自己。”“不管你信不信我，
我……”我当然相信了。因为，林姝妤用在沈致远身上的***。是我帮她配的。16那天，
林姝妤来医馆求我。说她与沈致远真心相爱，但沈夫人不同意二人成婚。
她想在沈致远丁忧结束后将生米煮成熟饭。我心软了。我们这种孤女，
就是要为自己谋划多一点。并且沈致远也爱她。于是我给了她一壶加了药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