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深宫。
苏晚晚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喉咙里满是腥甜。
她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屋子里阴暗潮湿，唯一的窗户也被高高的宫墙挡住了大半光线。
这里是浣衣局附属的采女居所，皇宫里最被人遗忘的角落。
曾是尚书府嫡长女，京城第一才女的苏晚晚，如今不过是一个因父获罪，被贬入宫中最低等的才女。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宫女服的丫头端着食盒走了进来，是负责这一片的小莲。
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采女，用膳了。”
小莲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恭敬，反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轻慢。
苏晚晚撑着身子坐起，看了一眼碗里。
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几根蔫黄的菜叶子，连点油星都看不见。
小莲撇了撇嘴，“采女莫怪，如今这宫里，什么都金贵。
您就将就着吧。”
她顿了顿，又像是无意间提起，“想当初苏尚书府的宴席，那才叫一个气派，可惜啊……”后面的话她没说，但那一声叹息里的嘲弄，比说出来更伤人。
苏晚晚没理会她，只低头，慢慢喝着那碗冷粥。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碗里，余光却将小莲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莲站立时，重心偏向左脚，指甲缝里有淡淡的墨迹，衣角还沾着一点桂花糕的碎屑。
最重要的是，她进来的方向，并非通往御膳房的大路，而是偏向西侧，靠近三皇子生母丽嫔的宫殿。
苏晚晚在心里冷笑一声。
看来，父亲在朝堂上得罪的人，己经迫不及待地想在后宫里，将她这根最后的苗子也一并踩死。
小莲见她不声不响，只觉得无趣，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尖细的嗓音咋呼起来。
“哎哟！
这是谁的破瓦盆，挡了李爷爷的路！”
“哐当！”
一声脆响，门前那只本就有了裂纹的瓦盆，被踹得西分五裂。
是巡查的太监李德贵。
苏晚晚透过门缝看去，只见李德贵一脸横肉，叉着腰，骂骂咧咧，目光却不时瞟向浣衣局管事姑姑的屋子。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管事嬷嬷就从里面小跑出来，往李德贵手里塞了个小小的荷包。
李德贵掂了掂，脸上的横肉才舒展开，哼着小曲走了。
苏晚晚默默记下，辰时三刻，李德贵巡查，逢三必收，浣衣局的王姑姑是他的钱袋子。
她的脑子，是她如今唯一的武器。
病痛消磨着她的身体，却让她的感官和记忆变得格外清晰。
目光越过破碎的瓦盆，投向窗外那堵高墙。
日复一日的观察，她发现墙角一处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地方，砖石有些松动，底下似乎是一个被废弃的狗洞，刚好能容一个瘦弱的她钻过去。
墙的另一边，是御花园的边缘。
一个逃离这牢笼的可能，在她心底悄然生根。
父亲被押入天牢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求饶无用，眼泪更无用。
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想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信息网。
宫中各主子的喜好、宫女太监的派系、甚至是皇帝萧煜的起居习惯……所有她曾经听过、见过的零碎信息，此刻都化作一颗颗棋子，在脑海的棋盘上缓缓归位。
夜深了，隔壁传来两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
西边院子的张采女，昨儿半夜没了。”
“也是病死的？
唉，真可怜，连个太医都没请。”
“可不是嘛，席子一卷就拖出去了。
她那些首饰衣物，全被管事太监给没收了。”
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一个采女的命，就只值一卷草席。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再这么病下去，那张草席，很快就会是她的归宿。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为父申冤，遥不可及。
争宠上位，更是痴人说梦。
眼下，她只想活下去。
她需要一碗热饭，一个暖手的炭盆，和一个能让她喘息的机会。
黑暗中，苏晚晚那双因病痛而显得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一道清冷的光。
想活，就得让自己变得“有用”。
至少，要让那些想让她死的人，觉得让她活着，比让她死了更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