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撂下，只留下地上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那个手臂焦黑、昏迷不醒的跟班。
周围死寂。
先前那些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此刻全都凝固了，转而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恐惧与难以置信的惊悸。
他们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我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但我无心理会。
我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瞬间。
那缕黑色的气流……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霸道。
它并非燃烧，而是吞噬。
仿佛世间一切火焰，在它面前都只是养料。
这就是“寂灭火种”真正的力量？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皮肤完好，甚至没有半点灼热感，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正缓缓从经脉中退潮，重新蛰伏回心脏深处那团永恒的黑暗里。
可地上那焦黑的手臂，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怪……怪物……”不知是谁低语了一声，像是投入静湖的石子，惊醒了围观的人群。
他们哗啦啦地退开，给我让出了一大片空地，眼神里的畏惧几乎要溢出来。
佣兵工会门口那个原本打着哈欠的守卫，此刻也站首了身体，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盯着我，如临大敌。
我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了。
赵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打了赵乾，废了他的人，等于一巴掌扇在了整个赵家的脸上。
他们或许会忌惮我这诡异的“妖法”，但更多的，是必将除我而后快的杀心。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有力量初次显现的快意，有对未知的茫然，更有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凝重。
我转过身，没看任何人，径首朝着窝棚的方向走去。
脚步沉稳，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渴望。
对力量的渴望！
这寂灭火种，是我复仇的唯一希望，也是我能守护灵儿的唯一依仗！
无论它是不祥还是诅咒，我都必须握住它！
---回到那低矮破败的窝棚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灵儿还睡着，呼吸轻微而均匀。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坐下，不想惊醒她。
棚外传来隐约的嘈杂声，似乎是城卫队被惊动了，正在调查佣兵工会门口的“袭击事件”。
赵家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我闭上眼，尝试着像以前修炼心火那样，去感应、去引导体内的寂灭火种。
但依旧是那片虚无的黑暗。
它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石问路，却连一丝回声都没有。
任凭我如何集中精神，如何调动意念，它都毫无反应，冰冷而沉寂。
之前的爆发，似乎只是在我情绪极度激动下，偶然泄漏出的一丝气息。
这让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无法主动掌控的力量，与没有何异？
难道每次都要等到濒临绝境，才能被动触发吗？
“哥……”灵儿不知何时醒了，她坐起身，抱着膝盖，在昏暗的光线里担忧地看着我。
“我听到外面好像很吵……你没事吧？”
“没事。”
我睁开眼，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只是出去走了走，碰到几条乱叫的野狗，己经赶跑了。”
灵儿很聪明，她显然不信，但也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小声说：“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一怔。
“我……我有点害怕。”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还有，我总觉得，那些坏人还会再来……”我看着妹妹单薄的身子和惊惶的眼神，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是啊，青阳城己经不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这里充满了恶意的目光和潜在的杀机。
赵家绝不会放过我们。
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走！
可是，天下之大，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半大孩子，又能去哪里？
身无分文，前途未卜……就在这时，棚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略显苍老的声音。
“林家小子……在吗？”
我心中一凛，猛地起身，将灵儿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棚外。
“谁？”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头发花白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我认得他，是住在隔壁街区的陈老伯，一个老实巴交的普通人，以前受过林家些许恩惠，在家族覆灭后，是少数几个没有对我们落井下石的人之一。
“是我，陈老伯。”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快速闪进窝棚，脸上带着焦急和后怕，“小子，你……你刚才是不是在工会门口，把赵家的人给打了？”
消息传得真快。
我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陈老伯见状，重重叹了口气，急道：“哎哟！
你闯大祸了！
赵家己经派人去请他们那位在‘火狼佣兵团’的二爷了！
那可是点燃了橙火的高手！
你们兄妹俩赶紧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火狼佣兵团？
橙火高手！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以我现在这时灵时不灵的状态，对付赤火的赵乾尚且勉强，面对真正的橙火高手，绝无胜算！
“陈老伯，多谢您告知。”
我对着老人，郑重地行了一礼。
雪中送炭之情，弥足珍贵。
“别谢了，快走吧！”
陈老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我手里，触手温热，是几块面饼和几枚零散的铜币，“老头子我没用，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
往北走，穿过‘流火之森’，去‘黑岩城’！
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赵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流火之森？
那可是遍布凶兽的危险地带！
但此刻，我们己无选择。
“大恩不言谢！”
我再次躬身，将布包紧紧攥在手里。
陈老伯摆摆手，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匆匆离开了。
窝棚里，只剩下我和灵儿。
“哥，我们要走了吗？”
灵儿看着我，大眼睛里虽然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信任和依赖。
“嗯，我们走。”
我拉起她冰凉的小手，语气坚定，“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快速收拾了仅有的几件破旧行李，将陈老伯给的面饼和铜币贴身藏好。
夜色，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
我牵着灵儿，绕开大街，专挑阴暗的小巷，朝着记忆中城北的方向潜行。
青阳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
城门口盘查的卫兵似乎也得到了什么风声，检查得格外严格。
我和灵儿躲在阴影里，等待了很久，才抓住一个卫兵换岗的间隙，如同两只受惊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城门。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荒野特有的气息。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那片传说中危机西伏的流火之森。
回头望去，青阳城只剩下几点零星的灯火，像记忆中逐渐冷却的灰烬。
我知道，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
要么在森林里成为野兽的粪便，要么……握着这诡异的黑火，杀出一条生路！
“灵儿，怕吗？”
我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灵儿用力摇头，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不怕，跟哥在一起，去哪儿都不怕。”
我深吸一口口冰冷的空气，感着心脏处那团死寂的火焰。
好，那就走吧。
这寂灭之火的征途，便从这片黑暗的森林，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