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瓜失眠了。
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他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像煎锅里的一条咸鱼。
那块黑乎乎的龟甲就放在枕边，用干净毛巾垫着，此刻安静得像块真正的石头。
可昨夜那金光流转、信息流冲脑的震撼景象，以及脑海中残留的、如同宇宙噪音般嗡嗡作响的余韵，无比真实地提醒他——那不是梦！
“链接？
契合度百分之十一？
时间坐标错误？”
布瓜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乱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难道我真捡到了什么外星科技？
还是说……哪个修真前辈留下的传承玉简，只是画风比较赛博朋克？”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拿起龟甲又仔细端详。
入手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冰凉沉重，污垢覆盖，刻痕难辨。
他用指甲抠了抠，纹丝不动；放在耳边听了听，万籁俱寂；甚至尝试着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集中精神“内视”或者注入“元气”（虽然他压根不知道元气是啥），结果除了憋得脸红脖子粗，屁反应都没有。
“祖师爷在上，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用啊？”
布瓜哀嚎一声，重新瘫倒在床，“总不能是声控的吧？
芝麻开门？
急急如律令？
System boot?”龟甲毫无反应。
强烈的困惑和好奇心像小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
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首先，得搞清楚这龟甲的来历。
博物馆那边，或许有更专业的设备或者更详细的记录？
想到就做。
布瓜一个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吃早饭，揣起龟甲，跟王胖子打了声招呼说去“图书馆自习”，在王胖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惊叹声中，再次蹬上他那辆叮当作响的二手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市博物馆。
再次来到那间庞大的临时仓库，找到正在整理卡片目录的小刘姑娘。
“刘老师！
早啊！”
布瓜脸上堆起自认为最人畜无害的笑容。
小刘从厚厚的镜片后抬起眼，认出是他，点了点头：“是你啊，还有事？”
布瓜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那块龟甲，放在桌上：“刘老师，我回去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东西挺特别的。
您能不能再帮我仔细看看，或者查查资料，博物馆收来的这批东西，有没有关于这个龟……这个物件的具体记录？
比如它原来属于谁，从哪里征集来的？”
小刘拿起龟甲，又随意看了两眼，放下，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同学，我昨天说得很清楚了。
这就是个没什么价值的近代仿品，甚至可能连仿品都算不上，就是个民间臆造的工艺品。
我们博物馆征集文物是有严格标准和程序的，像这种明确无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物品，连入库编号都不会有，更不会有详细记录。
征集清单上最多就写一句‘杂项旧物一批’。”
她指了指身后堆积如山的档案袋：“你看这么多东西，哪有可能为这么个玩意儿去翻故纸堆？
浪费时间。”
布瓜不甘心，陪着笑：“刘老师，帮帮忙嘛，我就想了解一下，万一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比如材质很特别之类的……材质？”
小刘推了推眼镜，语气更淡了，“无非是些常见的合金，或者做了旧。
同学，我知道你们学考古的容易胡思乱想，总想着捡漏，一夜暴富。
但现实不是小说，哪有那么多沧海遗珠？
脚踏实地比较好。”
她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卡片，明显不想再搭理布瓜了。
布瓜碰了一鼻子灰，脸上热辣辣的。
他讪讪地收回龟甲，道了声谢，灰溜溜地离开了博物馆。
骑着车，凉风一吹，他才感觉脸上的热度降下来点。
“唉，出师不利。”
他叹了口气，但随即又给自己打气，“博物馆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图书馆！
书上肯定有记载！
道藏、金石录、古玩大全……我就不信查不到点蛛丝马迹！”
于是，布瓜调转车头，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比他们学校那个只有报刊杂志和小说阅览室的地方气派多了，高大的建筑，明亮的玻璃窗，安静的氛围。
布瓜很少来这种地方，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他在指示牌前研究了半天，才找到社科阅览区和古籍阅览室的方向。
他决定先去社科阅览区，找找有关道教法器、古玩鉴定、神秘文物之类的书籍。
社科阅览区占了一整个楼层，书架林立，如同知识的森林。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香气，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脚步声。
布瓜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书架间穿梭，仰着头，努力辨认着书架上的分类标签。
“宗教……道教……在这里！”
他眼睛一亮，挤进两排高大的书架之间。
这里光线略显昏暗，书架顶天立地，给人一种被知识包围的压迫感。
他正踮着脚，想够上层一本看起来颇厚的《道教法器图鉴》，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斜对面书架前的一个身影。
只一眼，布瓜就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那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微微仰头看着书架上层，侧脸线条优美得如同古典画中的仕女。
阳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她白皙的脸颊旁。
她气质清冷，宛如空谷幽兰，与这布满尘埃的古老书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动人心魄的对比。
布瓜的心脏不争气地“咚咚”狂跳起来，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龟甲、什么道教法器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活了二十年，在山村野地里撒欢，在三流大学里摸鱼，何曾见过这样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姑娘？
“仙……仙女？”
他脑子里下意识地冒出一个词。
他看得呆了，手还保持着向上伸的滑稽姿势，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那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侧过头，目光扫了过来。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蕴藏着星子，清澈而带着一丝探究。
布瓜瞬间慌了神，像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孩，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他慌忙想收回手，假装自己在找书，结果动作太猛，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书架上一本突出半截的大部头。
“哗啦——”那本厚厚的《中国青铜器全集》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脚面上！
“嗷——！”
布瓜疼得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呼，抱着脚单腿在原地蹦跶，龇牙咧嘴，形象全无。
这动静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几个正在看书的人纷纷投来不满和诧异的目光。
那蓝裙女孩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她看着布瓜那副狼狈又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掩住了嘴，但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还是泄露了一丝笑意。
布瓜更是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边忍着脚疼，一边慌忙蹲下去捡那本惹祸的厚书，嘴里不住地小声念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在他手忙脚乱、内心哀嚎“完蛋了第一印象彻底毁灭了”的时候——快……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其遥远地方、带着电流杂音般的回响，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布瓜动作一僵，猛地抬起头，警惕地西下张望。
周围一切正常。
人们依旧在安静地看书，管理员在远处整理书籍，那个蓝裙女孩己经转回头，继续寻找她的书，仿佛刚才那声诡异的回响只是他的幻觉。
“幻听了？”
布瓜揉了揉耳朵，怀疑是自己太紧张或者昨晚没睡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书塞回原位，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那蓝裙女孩附近的书架，随手抽出一本书，眼睛却偷偷瞟向她。
女孩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书，是一本英文封面的、看起来很专业的书籍，标题好像有“Material Science”（材料科学）的字样。
她拿着书，走到不远处的阅览桌旁坐了下来，低头开始阅读，神情专注而安静。
布瓜的心又活泛起来。
“新材料学的大学生？
怪不得气质这么好……”他脑子里飞快转动，想着该怎么自然地搭个讪，挽回一下刚才丢掉的形象。
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鼓起勇气，拿着那本随手抽出来的、连书名都没看的书，朝着女孩的座位走去。
就在他距离女孩还有两三米远，正准备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帅气的笑容时——快……快……那个诡异的回响再次在他脑中炸开！
这一次，比刚才清晰了一丝，急促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催促！
布瓜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白了。
这不是幻听！
他猛地扭头，环顾西周。
阅览室里依旧静谧，阳光安静地流淌，书页翻动的声音轻柔规律，没有任何异常声响，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异样。
那个女孩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依旧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
唯有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来自脑海深处的、焦急的催促！
快……快……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大事发生。
布瓜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后脑勺。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搭讪，什么仙女，什么形象了。
他死死攥紧了兜里那块冰凉的龟甲，感觉它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
这东西……到底链接了个什么？！
它在催促什么？！
他脸色变幻，最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安静看书的蓝色身影，咬了咬牙，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踉跄着冲出了社科阅览室，留下身后一片略带疑惑的安静，和那个甚至没注意到他再次离开的女孩。
他的第二次探索，再次以失败和更加深重的困惑告终。
但这一次，却多了一丝来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催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