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深渊之下1. 邀请函的重量2027年3月，上海浦东机场T2航站楼。
李哲把那张世界赛邀请函从包里取出来又放回去，如此反复了七八次。
金属卡片边缘硌着他的指腹，生疼。这疼让他清醒，也让他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钛合金材质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淬过火的刀片，Logo上那个被王冠束缚的火焰，
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深渊之瞳"春季赛冠军，KPL唯一一张直通门票。
这荣誉本该让他兴奋，可李哲只觉得喉咙发紧。三个月前那场发布会后的庆功宴，
六个人在"黑域"网吧开的不是香槟，是林烬从便利店买来的牛栏山二锅头。二十块钱一瓶，
辣得喉咙烧心。王磊当时喝高了，抱着那只塑料哨子哭得像个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嘴里念叨着"我清白了，我睡踏实了"。苏晴摘下了从不离身的黑色帽兜，
露出一头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发梢还沾着泪痕。陈默全程缩在沙发角落，
喝了两杯就趴下了，睡着的时候手指还在微微抽搐，像在复盘什么操作。许阳在傻笑，
十八岁的脸上满是"天真"二字，举着手机炫耀他东皇太一那场"封神"时刻的击杀截图。
只有林烬，那个永远该站在聚光灯下的"烬日"，缩在最暗的角落里。他喝得很慢，
每一口都像在品什么毒药。最后他站起来，说了句话，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太阳出来了，
但影子还在。"当时李哲没听懂，只当是林烬又发什么文艺病。现在他懂了。
机场的广播响起登机的提醒，韩语和中文交替。李哲抬头看显示屏，航班号KE894，
目的地首尔。
苏晴三天前把那个U盘塞进他行李箱时的表情——她当时坐在"深渊之瞳"基地的训练室里，
黑眼圈重得像是用墨笔画上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完最后一串代码，然后把U盘递过来，
指尖冰凉。"这里面，是全球十二支强队的'异常数据'。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离开屏幕，像是不敢看李哲，"奥林匹斯，跨国菠菜集团，
总部在塞浦路斯。周明哲只是他们在KPL的'分销商'，负责喂料、洗钱、收人。
""那他们的目标是……""世界赛。"苏晴终于转过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他们要的是全球总决赛的赔率池。三十亿美金，懂吗？足够让任何人变成魔鬼。
"李哲收紧了握着U盘的手，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疼。他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
队伍排得很长，大多是去韩国旅游的。他听见旁边两个小姑娘在讨论今晚住明洞还是弘大，
语气轻快得像鸟叫。而他，却是要去赴一场近乎必死的局。手机在裤兜里震个不停。
他掏出来，是林烬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小心。李哲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
手指悬空在屏幕上，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他只敲了个嗯，又把手机塞回去。
他想起林烬那双眼睛，发布会那天之后，那双眼睛就再没亮过。像是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燃烧，等待燎原的时机。"先生，请出示护照和登机牌。
"安检员是个年轻姑娘，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李哲递过去，
签证页上盖着密密麻麻的章。安检员翻看着，忽然抬头："职业选手？去比赛？""嗯。
""加油啊！"姑娘把证件还给他，眼神里有种朴素的骄傲，"别给中国人丢脸。
"李哲接过护照，手指碰到她的指尖，温暖柔软。他想说：我丢的不是脸，是命。是信仰。
是三年前那个以为电竞纯粹得像水晶的自己。但他只是点点头，拖着箱子走向登机口。
箱子的滚轮在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像倒计时。飞机上，李哲找到自己的座位，
靠窗。他刚坐下，旁边位置的人也到了。是个女人，墨镜遮了大半张脸，长发烫成***浪，
香水味很浓，是香奈儿五号。她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李哲整个人僵住了。"Lisa？
""好久不见，李队长。"她笑，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没想到吧？"李哲确实没想到。
三个月前那个在发布会上对他举杯微笑的女人，那个用酒杯敲摩斯密码的女人，
现在居然坐在他旁边，要去同一个目的地。"你去韩国……""工作。
"Lisa把墨镜折好放进包里，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广告，"'奥林匹斯'亚洲区公关总监。
新职位。"李哲的心脏猛地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下意识地往窗边缩，
脑子里飞快盘算着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谋。Lisa像是看穿了他的紧张，
轻笑一声："别慌，我不是来害你的。"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更小的U盘，黑色磨砂质地，
比苏晴给的那个还要小一圈。她没直接递过来，而是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上，
用那本航空杂志遮住。"这里面，"她声音压得很低，
"是奥林匹斯过去三年操控的87场比赛的原始数据。包括他们怎么洗钱，怎么威胁选手，
怎么买通裁判。还有……"她顿了顿，"他们怎么让'灼日'的手，再也握不住鼠标。
"李哲盯着那个U盘，感觉喉咙发干。他想起"灼日"退役时发的微博，
那张右手缠着石膏的照片，配文只有三个字："我累了。"当时全网都在刷"心疼"，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石膏下面，是被人用椅子腿生生砸断的指骨。"为什么？
"李哲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要帮……""因为张局倒台后，"Lisa打断他，
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奥林匹斯觉得我不可靠，想灭口。"她撩起右边的袖子，
小臂上一大片淤青，颜色深得像泼墨，"上周在香港，我差点被车撞死。那辆车，
挂的是奥林匹斯分公司的牌照。"她放下袖子，重新盖好那片伤痕："我不再是模特了。
我现在是个母亲。"她拿出手机，屏保是个小女孩，两岁大，眼睛圆圆的很像她，
"她叫Em***，中文名还没取。我不想让她长大后，以为妈妈是个帮凶，
是个靠出卖身体活着的寄生虫。"李哲看着那张屏保，小女孩笑得没心没肺，牙齿还没长齐。
他突然想起苏晴说过，数据是死的，人是活的。可眼前这个女人，在用她的"活"，
去换孩子的"生"。"林烬让我找你的。"Lisa说，"他说，'日蚀'计划，
第二季开始了。而你，是执剑人。"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穿过云层时剧烈颠簸。
李哲看着舷窗外，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机翼上，亮得发白。
他想起林烬那句话："太阳出来了，但影子还在。"原来，林烬早就布好了局。他早就知道，
周明哲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飞机平稳后，Lisa拿出眼罩戴上，
似乎打算睡一觉。在闭上眼睛前，她说："李哲，你知道"日蚀"最美的是什么吗？
""什么？""不是贝利珠，"她声音很轻，"是明知道黑暗会再来，还是有人愿意，
做那道光。"她睡着了，呼吸平稳。李哲却再没合上眼。2. 陈默的青铜岁月成都，
武侯区，某个老破小小区。陈默把奶奶扶到阳台的藤椅上，
那只橘猫"大黄"立刻跳上老人家的膝盖，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奶奶摸着猫，
眯着眼看楼下的梧桐树："默默，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没，奶奶。
"陈默给她掖了掖腿上的小毯子，毯子是林烬上次来成都时带来的，新疆棉，很软，
"您好好休息。""你骗我。"奶奶突然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竟有难得的清明，
"你每晚都睡不着，我听见你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还有，你那个手机，最近怎么不响了？
"陈默的手顿了顿。他那个工作用的手机，自从三个月前被周明哲没收后，就再没响过。
他现在用的是林烬给他的旧手机，诺基亚的老款，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连微信都装不了。
"换工作了，奶奶。"他说，"以前的号不用了。""那你新工作是干啥？还打那个游戏？
""教游戏。"陈默说，"教人怎么打得好。"奶奶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教好，
别教人使坏。"陈默鼻子一酸，赶紧转身进屋。他坐到电脑前，开机，登陆《王者荣耀》。
他的账号ID还是"暗影庇护"，但段位已经掉到青铜三。不是系统掉的，
是他自己一场一场输下去的。他故意的。青铜局的玩家很奇怪。他们不看小地图，不交流，
不推塔，只杀人。一个后羿可以在中路站撸到死，一个妲己会闪现进五个人堆里送人头。
他们菜得真实，菜得纯粹。陈默喜欢这种纯粹，这是他赎罪的方式。他选了个牛魔，
这是他背叛林烬时用的英雄。那一步后撤，他练了三千遍，想忘都忘不掉。现在他反向练习，
硬着头皮往前顶，哪怕队友全是傻子，他也顶在最前面，替他们死。游戏开始，
队友选了个鲁班七号，ID叫"射爆一切"。开局三十秒就送了一血，
公屏打字：辅助你干嘛吃的？陈默没回。他走到下路，对着空气放了个大招。地面裂开，
岩浆喷涌，但空无一人。他想起林烬教他的：牛魔的大招，可以空放，用来威慑。
可在职业赛场上，他空放的那一个大招，威慑的不是敌人，是队友的信任。一局打完，输了。
陈默的牛魔战绩0-2-3，被骂"演员"。他笑了笑，退出游戏，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是那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旧手机。陈默哥，我是许阳。明天见。教你东皇。
陈默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像在读圣旨。他想起许阳那张娃娃脸，
想起他在"黑域"网吧里啃西瓜的样子，想起他用东皇太一吸干自己牛魔时，
屏幕上那个冰冷的通知。他回复：好。只有一个字，但他写了删，删了写，花了三分钟。
发送成功后，他握着手机，像握着一块炭火。第二天，陈默坐地铁去上海。
他没告诉奶奶真相，只说"去开个会"。地铁上很挤，他抓着扶手，
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瘦得像鬼，眼睛深陷，颧骨突出，像那种被抽干了精气的人。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那个刚入队的小替补，眼神干净得像水洗过。现在，
那眼神里只剩下疲惫和恐惧，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到了上海，他按照地址找到那间咖啡馆。
许阳已经到了，点了两杯美式，正埋头在iPad上画着什么，嘴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
腮帮子鼓起来一块。"陈默哥！"许阳看到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来了！坐！
"陈默坐下，咖啡馆的沙发很软，他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像陷进沼泽。他端起美式喝了一口，
苦得皱眉。"我给你看这个。"许阳把iPad推过来，上面是东皇太一的技能解析图，
画得密密麻麻，"东皇吸人的时候，有一个最关键的参数，叫'吸血阈值'。
你要在对方血量降到35%的瞬间，开大，才能保证吸死。早了吸不动，晚了人家跑了。
"陈默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头晕目眩："我……我不懂这些。""那就别懂。
"许阳关掉iPad，"我们用身体记。"他带着陈默去了"黑域"网吧，开了两台机子。
网吧还是老样子，CRT显示器泛着磁化的彩边，空气里那股烟味和泡面味像凝固了二十年。
许阳登陆自己的账号，陈默看着那个ID"绝对零度"，想起世界赛决赛，就是这个ID，
用东皇太一，吸干了"神之队"的后羿。"你看。"许阳操作东皇，
在对线期就用大招单杀了对面辅助，"诀窍就是，你要把自己当诱饵。让对方以为能杀你，
然后你反手一吸。这叫请君入瓮。""就像……"陈默喃喃道，"就像我当年，把队长卖了。
"许阳的手停了一下，转头看他。陈默低着头，
看着自己那双曾经握过鼠标、现在却在发抖的手。"陈默哥，"许阳说，声音很轻，
"那不是卖。那是被逼的。""逼我的不是周明哲，"陈默的声音像从地缝里挤出来，
"是我自己。我想要钱，想要轻松，想要……不挨打。"他撸起袖子，胳膊上也有淤青，
不新了，但还在，边缘已经发黄："我爸打的。他赌输了，就打人。我奶护着我，
他就打我奶。我拿了周明哲的钱，给他还了债，他才停手。我以为我救了我奶，
其实我是在喂一个无底洞。"许阳看着那些伤痕，没说话。他想起自己爸，
那个开小工厂的中年男人，每次他比赛输了，爸都只会说："没事，回来吃顿好的。
爸给你做红烧肉。""所以你单杀我的时候，"陈默继续说，声音越来越低，
"我其实是解脱的。我想，就这样吧，结束了。我这种叛徒，活该被钉死。""陈默哥，
"许阳摘下耳机，转过身正视他，"那现在呢？还想结束吗？"陈默沉默了很久，
久到对面的辅助都来游走三趟了。"不想了。"他说，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想重新开始。
""那就打。"许阳说，"用东皇，也用牛魔。你要学会，怎么在被人当成诱饵的时候，
反咬他一口。"那天他们打了三十局，陈默输了二十八局。但第二十九局，他的牛魔，
一个闪现大，框住了对面五个人。虽然队友没能跟上输出，但他那个大招，放得毫不犹豫，
没有后撤，没有迟疑。许阳在语音里喊："牛逼！"陈默笑了，三个月来第一次真心地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走的时候，许阳塞给他一张纸条，
上面是个地址："这是我爸的工厂，缺个质检员。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试试。月薪不高，
但踏实。而且，离你家不远。"陈默攥着那张纸条，像攥着一张赦免令。他想说谢谢，
但喉咙堵得说不出话。"陈默哥，"许阳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和林烬很像，"记住，
卖过自己一次，就别卖第二次。哪怕卖的是力气，也不行。"3. Lisa的咖啡馆上海，
法租界，武康路。Lisa的咖啡馆叫"Sunrise"，店面不大，装修得却很用心。
木地板是她自己刷的漆，刷了三遍，每一遍都亲手打磨。墙面上贴满了她当模特时的照片，
有巴黎时装周的，有米兰的，但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小女孩的涂鸦，
画的是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歪歪扭扭的，颜色却鲜艳得像要跳出来。那是Em***画的。
Lisa站在吧台后面，磨咖啡豆。她的动作很慢，像在做什么仪式。门铃响，她抬起头，
看见苏晴。"来了。"她笑，眼角的纹路在晨光里很柔和，不再像三个月前那么紧绷。
苏晴点了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她今天没穿黑色帽衫，穿了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
看起来像个真的白领。但她左手手腕上，还戴着那条旧旧的电话线发圈，
暴露了数据分析师出身的身份。"他答应了吗？"苏晴问，声音压得很低。"谁？孔小萌？
"Lisa把咖啡端过来，拉花是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答应了。他今天下午的飞机，
去加拿大。我亲自送的，看着他过安检。""那孩子……""很聪明。"Lisa说，
"跟他爸一样，是个天才。但比孔哲坚强。他爸爸把他保护得很好，教了他技术，
也教了他底线。"她顿了顿，又说："也比我有勇气。"苏晴看着她："你也有勇气。
""我？"Lisa笑，那笑容里有自嘲，有释然，"我只是在赎罪。当年跟着张局，
我拿了太多不该拿的钱，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我帮他买通记者，帮他压热搜，
帮他……"她指了指墙上的照片："那些光鲜，都是脏的。每一件高定，每一双红底鞋，
都沾着'灼日'的血，沾着那些被打掉选手的泪。""现在不脏了。"苏晴说，"这间店，
很干净。Em***也很干净。""Em*** likes it." Lisa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