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画室的百叶窗剪得支离破碎，淡橙光线斜斜铺在画布上，混着松节油的微涩气味，裹着一室沉寂。
林未晞蜷在靠窗的画架前，背脊微微弓着，像一只不敢舒展羽翼的鸟。
她的手腕沾着靛蓝、赭石与暗绿的斑驳水彩，有些己经干涸成薄痂，有些还带着湿润的黏腻，像一圈洗不净的印记，更像一副无形的镣铐，抬手时能隐约感觉到布料与颜料摩擦的滞涩，勒得她每一次落笔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
她的指尖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捏着画笔的指节微微泛白，笔尖在画布上极轻地摩挲——不是流畅的勾勒，而是反复蹭过干燥的颜料层，留下细碎的粉末。
睫毛垂得很低，长而密的睫羽上沾了点浅灰的颜料碎屑，像落了片微小的尘埃，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在抬眼瞥向画纸角落时，泄露出一丝隐忍的黯淡。
那里用红笔圈着老师的评语：“色调太灰暗，不符合考试要求”，字迹凌厉，像根细刺，她看一眼，眉头就不自觉地蹙起，眉心拧出一道浅浅的褶，唇瓣也下意识地抿紧，首到下唇泛起淡淡的红痕才松开。
可只有对着这抹沉郁的灰、这抹浓得化不开的暗，她紧绷的肩线才会稍稍松弛。
她微微侧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画布，呼吸放得极轻，怕吹散了眼前的色彩逻辑。
眼底渐渐漫起一层柔光，那是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时，唯一的光亮——画笔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调色、每一次晕染，都是在倾诉那些说不出口的压抑。
她的拇指无意识地蹭过调色盘上凝固的色块，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颜料，那触感粗糙又安心，是她被学业、被母亲的期待层层包裹的生活里，仅有的、能抓得住的自由。
窗外的喧闹是毫无遮拦的，操场上传来学生们的嬉笑打闹声、篮球砸在地面的咚咚声、远处广播里隐约的音乐声，像潮水般涌到玻璃窗前，却被一层冰冷的玻璃隔绝在外。
林未晞的耳朵动了动，眼神飘向窗外，却没有焦点，只是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又猛地收回目光，攥紧画笔的手更用力了些——她知道那自由不属于自己，窗内凝固的空气才是她的常态。
她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牢笼里，看得见外面的鲜活，却连伸手触碰的勇气都没有，只有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能暂时淹没心底的怅然。
就在她沉浸在笔触与色彩的拉扯中，眉峰渐渐舒展，眼底的柔光愈发清晰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亮起一道冷白的光，刺破了画室的暖调沉寂。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针扎了似的，握着画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的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小团暗渍。
她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母亲的短信：“画完了吗？
赶紧回家，晚上还要做模拟卷。”
短短一行字，让她刚刚松弛的肩线瞬间绷紧，眼底的柔光飞快褪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
她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再睁开时，那点属于艺术的灵气己经被现实压了下去。
手腕上的水彩“镣铐”仿佛瞬间收紧，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的颜料蹭到了额角，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连带着那幅未完成的暗调静物画，都染上了一层更深的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