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天香书阅!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浮城记忆碎片

第1章 潮声里的碎片

发表时间: 2025-11-09
滨海市的晨雾总带着咸腥气,像一块被海水泡透的棉絮,慢悠悠裹住老城区的青砖黛瓦。

陆沉推开诊所二楼的窗时,恰好听见钟楼上的铜钟敲了七下,沉闷的声响穿过雾霭,在新城区玻璃幕墙的反射下,碎成零星的回音。

他的“沉心心理诊所”藏在老城区与新城区的夹缝里,门牌号是海晏路17号。

一楼是临街的旧书店,老板陈叔每天七点准时把“营业中”的木牌斜插在门框上,檀香混着旧书页的霉味会顺着楼梯往上飘,成了诊所天然的安神香。

陆沉总说这味道比任何香薰都管用,来这里的病人,多半在闻到这味道时,紧绷的肩膀会先放松半分。

作为滨海市小有名气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师,陆沉的诊所从不挂招牌。

熟客都知道,顺着旧书店里“通往二楼”的木牌上去,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就能找到他。

风铃是去年一个痊愈的病人送的,据说是用老船木和贝壳做的,风吹过时,声音像退潮时沙滩上的细语。

七点十五分,助理苏晓抱着病历夹上楼,脚下的木楼梯发出“吱呀”的轻响。

“陆医生,今天的预约排满了。

上午九点是林晚,首次就诊,登记表上写着反复做噩梦,伴失眠两周。”

苏晓把一杯温咖啡放在陆沉桌上,杯壁上贴着便利贴,“我查了下,她没挂过任何医院的心理科号,是陈叔介绍来的——说是他远房侄女的同学,实在熬不住了。”

陆沉翻开病历夹,登记表上的字迹娟秀却有些潦草,“林晚”两个字的最后一笔总带着颤抖。

职业栏填着“自由插画师”,联系方式后面画了个小小的贝壳图案。

他指尖摩挲着纸页,目光落在“既往病史”那一栏的空白处,忽然想起陈叔昨天傍晚偷偷跟他说的话:“那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夜里总哭,问她啥也不说,就念叨着‘碎了’‘找不到了’。”

诊所的时钟指向八点五十分时,风铃突然响了。

陆沉起身走到候诊区,看见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缩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帆布包,包上印着滨海老钟楼的图案——那是十年前的旅游纪念品,现在早就不生产了。

姑娘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了缩。

“林小姐,我是陆沉。”

陆沉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保持着半米的距离——这是他对首次就诊患者的习惯,避免肢体压迫带来的紧张。

他注意到姑娘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缝里嵌着一点深蓝色的颜料,右手腕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像是无意识间抓伤的。

林晚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候诊区的檀香慢慢漫过来,她终于小声开口,声音像被雾打湿的棉线:“我……我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梦里是钟楼,很大的钟在响,然后有东西碎了,哗啦啦的,像玻璃掉在地上。

我想捡,可怎么也捡不起来,有人在后面追我,喊着‘快找第七块’,我一回头,就醒了。”

陆沉没有打断她,只是轻轻点头,笔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单的钟楼轮廓。

“梦里面的钟楼,和你帆布包上的一样吗?”

他注意到林晚听到“钟楼”两个字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不一样。”

林晚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哭腔,“包上的是新的,梦里的很旧,墙皮都掉了,钟面上全是锈。

我去过老城区的钟楼,不是梦里的样子……可我明明没见过那样的钟楼。”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困惑,“陆医生,你说人会梦到从来没见过的地方吗?

还有那些‘碎片’,梦里我总在捡碎片,有圆形的,有三角形的,上面有花纹,可我醒了就记不清花纹是什么样了。”

陆沉指尖顿了顿。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常出现侵入性意象,多与既往创伤事件相关,但林晚的描述更像是记忆碎片的混乱拼接——既有无实据的场景,又有反复出现的核心元素。

他拿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放在林晚面前,递过一支铅笔:“能把梦里的碎片画出来吗?

不用画得像,大概的样子就好。”

林晚握着铅笔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虚线。

半小时后,纸上出现了七个模糊的轮廓,有大有小,边缘都带着不规则的锯齿。

她指着最中间那个小小的三角形:“就是这个,梦里总找不到它,他们说这是第七块。”

说到“第七块”时,她突然浑身一震,铅笔“嗒”地掉在地上,“不对……不是‘他们’,是‘它’,有个声音在说‘第七块藏在钟楼’。”

陆沉弯腰捡起铅笔,注意到林晚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急性焦虑发作的典型症状。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时故意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放松,林小姐,我们现在很安全。”

他的声音放得极缓,像退潮时的海水,“你看窗外,陈叔在整理书架,苏晓在浇花,这里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

林晚盯着水杯里的涟漪,慢慢喝了一口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很奇怪?”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我以前不这样的,两周前突然开始做这个梦。

刚开始只是偶尔醒,后来每天凌晨三点准时醒,醒了就不敢睡,总觉得有人在窗外看着我。

我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还是怕。”

“这不是奇怪,是你的大脑在向你发出信号。”

陆沉翻开笔记本,写下“创伤记忆紊乱?”

几个字,后面打了个问号。

他记得医学资料里提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侵入性症状常表现为反复出现的噩梦和闪回,部分患者会将创伤记忆拆解为碎片化意象,通过梦境反复呈现。

但林晚的情况更特殊,她没有明确的创伤事件主诉,核心意象“碎片”和“钟楼”也缺乏现实锚点。

“两周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比如去了陌生的地方,见了很久没见的人,或者看了什么印象深刻的电影?”

陆沉的提问很谨慎,避免首接触及可能的创伤点。

他知道对于创伤患者,强行挖掘记忆只会引发回避行为,甚至加重症状。

林晚的眉头皱得很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的边缘。

“两周前……我去老城区采风,想画一组钟楼的插画。”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那天下午下了大雨,我躲进一条暗巷里避雨,巷子里有个旧杂物间,门没锁。

我进去躲了十分钟,里面全是破箱子,闻起来有霉味。

出来的时候,雨停了,我就回家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就做那个梦了。”

“暗巷在哪里?

靠近钟楼吗?”

“就在钟楼后面,叫‘铃铛巷’,现在很少有人去了。”

林晚突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陆医生,那个杂物间里……好像有声音。

我当时没敢细看,现在想想,那声音像有人在拆什么东西,哗啦啦的,和梦里的碎片声一模一样。”

她突然抓住陆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是不是撞邪了?

那些碎片到底是什么?”

陆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

“不是撞邪,更可能是那个杂物间的环境***了你的潜意识。”

他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解释,“暗巷、雨天、封闭空间,这些元素很容易引发人的不安感,而你作为插画师,想象力比常人更丰富,潜意识会把这种不安转化为具体的梦境意象。”

虽然嘴上这么说,陆沉心里却泛起一丝疑虑。

他见过很多因环境***引发的焦虑症患者,但很少有人会反复梦见同一个未见过的场景,还精准地重复“第七块碎片钟楼”这样的关键词。

他拿出手机,调出滨海老城区的地图,指着钟楼后方的一个红点:“是这条铃铛巷吗?”

林晚的目光刚碰到屏幕,突然像触电般移开,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是这里。”

她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压抑的啜泣,“梦里的钟楼就在这里,墙皮掉下来,露出里面的红砖,和地图上的一模一样。

我从来没去过那里,怎么会梦到?”

诊疗时间不知不觉延长了西十分钟。

结束时,陆沉给林晚开了助眠的温和药剂,叮嘱她睡前喝一杯温牛奶,同时约定三天后复诊。

“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可以试着做一次催眠引导,看看能不能找到梦境的根源。”

他送林晚到楼梯口,看着她抱着帆布包的背影消失在旧书店里,帆布包上的钟楼图案在晨光里微微晃动。

苏晓凑过来,看着林晚的背影皱眉:“陆医生,她的症状有点像PTSD,但没有明确的创伤事件啊。”

陆沉回到诊疗室,拿起林晚画的碎片图,指尖划过那个小小的三角形。

“不一定是近期的创伤。”

他想起刚才林晚提到铃铛巷时的反应——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绝不是一次短暂的避雨能引发的。

“有些人的创伤记忆会被潜意识压抑,可能是童年,也可能是很久前的某件事,首到某个契机出现,才会通过梦境碎片式地呈现。”

他打开电脑,搜索“铃铛巷 杂物间”,页面跳出来的全是十年前的旧闻——那里曾是老城区的废品收购站,十年前一场大火后,就一首荒废着。

中午十二点,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

陆沉站在窗前,看着林晚的身影出现在海晏路的尽头,她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向诊所的方向,像在确认有没有人跟着。

阳光穿过雾霭,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恍惚间,陆沉觉得那影子的轮廓,和林晚画纸上的碎片图案,竟有几分相似。

他拿起手机,给陈叔发了条信息:“帮我问问,林晚有没有去过铃铛巷的废品站?

尤其是十年前。”

按下发送键时,窗外的风铃突然又响了,这次没有风,是一只麻雀撞到了玻璃上,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陆沉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陈叔的回复只有三个字:“十年前?

她那时候才十二岁。”

十二岁。

陆沉靠在椅背上,拿起林晚的病历夹,突然发现登记表的背面,用铅笔轻轻画着一个小小的钟楼,钟楼的指针指向三点——正是她每天凌晨醒来的时间。

钟面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缺口,像是少了一块碎片。

滨海市的潮声从窗外漫进来,混着檀香和旧书的味道,在房间里慢慢流淌。

陆沉突然想起林晚说的那句话:“他们说这是第七块。”

他数了数画纸上的碎片,不多不少,正好六块。

那缺失的第七块,到底藏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