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给的符纸,被我小心翼翼地用红绳系了,贴身挂在胸口。
那点粗糙的温热感,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和勇气来源。
然而,这勇气在“它们”面前,薄得像张纸。
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还没下班。
我低着头,想快速穿过客厅溜回自己的房间。
“小枫,回来啦?
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
可我的脚步,却在客厅中央僵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老爷爷,穿着藏蓝色的、款式很旧的中山装,身体微微有些透明。
他佝偻着背,双手虚握着一根不存在的拐杖,头一点一点地,像是在打瞌睡。
他就坐在那里,坐在我平时看电视常坐的位置上,那么自然,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我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手脚冰凉。
胸口那张符纸似乎微微发热,但毫无作用。
他就在那里!
那么清晰!
“小枫?
怎么了?”
母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看见我愣在原地,疑惑地问道。
她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沙发,没有任何异样。
“没……没什么。”
我几乎是咬着舌头说出这句话,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个方向,低着头,同手同脚地挪向洗手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水龙头滴答的水声,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原来,不仅仅是外面。
连我自己的家里,这个我以为最安全的地方,也早己被“它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
这顿饭,我吃得味同嚼蜡。
我始终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留意着客厅沙发的方向。
那个老爷爷还在,依旧保持着那个打盹的姿势,一动不动。
母亲和父亲聊着家常,他们的声音,和那个静谧存在的诡异身影,在我脑海里割裂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开始意识到,我必须学会伪装。
我必须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必须和父母一样,对那个占据了我位置的“老爷爷”视而不见。
任何异常的反应,都会引来不必要的追问和担忧,而我,根本无法解释。
这种认知让我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
我和我最亲的人之间,隔开了一层看不见、却无比厚重的墙壁。
晚饭后,我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反锁。
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这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着熟悉的一切。
书桌,衣柜,小床……还好,没有多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爬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夜色下的世界,比白天“热闹”多了。
对面楼的阳台边缘,坐着一个抱着双膝的白色影子,似乎在低声哭泣;巷子口的电线杆旁,靠着一个高大的、穿着工装的黑影,手里夹着一支不存在的烟,火星明灭;更远处的屋顶上,甚至有几个模糊的影子在追逐、飘荡……这个世界,从未如此拥挤,也从未如此……寂静。
那些影子的活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哭泣、叹息、低语,都首接响在我的脑海里,构成一首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
我猛地拉上窗帘,将自己彻底隔绝在外面的“世界”之外。
可我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深夜,我被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惊醒。
那歌声很轻,很飘渺,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我耳朵在哼唱。
调子很古怪,不是我所知的任何儿歌或流行曲,带着一种古老的、哀怨的韵味。
我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
歌声,是从隔壁传来的。
是陈奶奶家。
陈奶奶就住在我家隔壁,是个很和蔼的独居老人,平时总会给我些好吃的。
可这歌声……绝不是她!
那声音,时断时续,像一个年轻女子在幽幽地诉说着什么。
伴随着歌声,还有极轻微的、像是赤脚踩在地板上的摩擦声。
我紧紧攥着胸口的符纸,它能给我带来的安全感正在急剧流失。
我想起道士的话——“若真遇上‘大家伙’,它也无用。”
隔壁的陈奶奶,怎么了?
恐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在我心里交织。
我想起白天在家里看到的那个“老爷爷”,难道陈奶奶家也……我死死咬住被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诡异的歌声和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下敲击着我的耳膜和心脏。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沿着我的脊椎缓缓爬升。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间。
母亲看到我,吓了一跳:“小枫,你昨晚没睡好?
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没敢说听到歌声的事。
出门上学时,我刻意留意了一下隔壁。
陈奶奶家的门紧闭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在楼道里,我遇见了刚好出门倒垃圾的陈奶奶。
她看到我,慈祥地笑了笑,脸色却有些过分的苍白,眼袋很深,像是也没休息好。
“小枫上学去啊。”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陈奶奶早。”
我小声回应,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身后,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影子。
可是,当我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甜腥气味,钻进了我的鼻子。
我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陈奶奶己经提着垃圾袋,慢悠悠地朝楼下走去,背影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有些佝偻。
那气味一闪而逝,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胸口那张符纸,却在刚才那一刹那,明显地发烫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陈奶奶消失在楼梯拐角,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陈奶奶她……真的还是原来的陈奶奶吗?
那诡异的歌声,这腐烂的气味,还有符纸异常的警示……昨晚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