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扶我起来！
“挣……小目标？”
秦屿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荒诞无比。
一个亿？
花着玩？
这真的是从他那个温婉贤淑、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前妻口中说出来的？
而且语气那么自然，仿佛在说“我去楼下买瓶酱油”一样简单。
前世，他挥霍无度，一个亿也不是小数目，需要他费尽心思从公司账上挪腾。
现在，这个被他视为附属品的妻子，却轻描淡写地说要挣给他花？
荒谬！
滑稽！
不可理喻！
一股混杂着被轻视的恼怒、对未知的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巨大反差撩动的好奇心，在他胸腔里冲撞。
他再也顾不得吃饭，几乎是踉跄着追进厨房。
“苏劲！”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亿！
那不是纸！
公司现在正面临危机，爸那边……”苏劲正站在料理台前，动作利落地切着水果，刀工娴熟，果肉大小均匀。
听到他的话，她头也没回，语气平淡地打断：“我知道。
隆昌撤资，两个亿的窟窿，银行催贷，股价波动。
所以呢？”
所以呢？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得秦屿透心凉。
她知道了，她竟然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她是如此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
“所以……”秦屿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主动权，他走到她身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所以我现在必须去公司，和爸一起想办法！
我认识一些投资人，或许可以……你认识的那些人，”苏劲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头看他，阳光照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眼神清亮得刺眼，“是王少，还是李公子？
是能在夜店一晚上开几十瓶黑桃A的那种‘投资人’吗？”
她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平静的陈述，却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让秦屿难堪。
他脸颊发热，前世那些纸醉金迷、不堪回首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我……”他语塞，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苏劲转回头，继续切着最后几块橙子，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秦屿，商业谈判不是靠脸，资金缺口也不是靠你那些酒肉朋友能填上的。
你现在去公司，除了添乱，增加你爸的火气，我想不出任何作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他重生后脆弱的自信上。
他引以为傲的、打算用来翻盘的“先知”，在苏劲这近乎“全知”的洞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你呢？！”
挫败感激起了秦屿的反弹，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又能做什么？
在家里切水果，然后空口白话就要挣一个亿？
苏劲，这不好笑！”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对她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火气。
他无法忍受这种彻底的失控感，无法忍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苏劲将切好的水果装盘，动作优雅从容。
她端起盘子，再次看向他，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怜悯？
还是失望？
“秦屿，”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对吗？”
秦屿心头一震，哑口无言。
是，他潜意识里，确实还残留着这种想法。
即使看到了她的不同，即使被她轻易撂倒，即使她语出惊人，他内心深处，依然固执地认为她是需要他庇护的、柔弱的妻子。
苏劲没有等他回答，端着水果盘走向餐厅，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先去吃饭。
然后，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秦屿下意识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小时后。
秦屿坐在苏劲那辆低调的白色SUV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情复杂。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出了门。
他倒要看看，她所谓的“挣小目标”，到底是怎么个挣法。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任何一栋高档写字楼，也没有去什么风投机构，反而开进了一个略显老旧的城区，最终停在了一处临街的商铺前。
商铺挂着转让的牌子，玻璃门蒙着灰，看起来闲置了有一段时间。
门脸不小，以前似乎是个健身房，还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器械影子。
“下车。”
苏劲利落地熄火，解开安全带。
秦屿跟着下车，环顾西周，眉头紧锁：“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地方和他想象中的“挣一个亿”的场所，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劲没有回答，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了那把有些生锈的U型锁，“哐当”一声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一股灰尘混合着淡淡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室内空间很大，层高也很理想，只是现在空旷破败，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传单。
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苏劲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藏一样，眼神明亮地走了进去，脚步轻快。
她这里敲敲墙壁，那里看看承重柱，甚至还在空旷的大厅中央比划了几个格斗的动作，动作标准，带着劲风。
秦屿跟在后面，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苏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告诉我，你要在这个破地方挣一个亿？”
苏劲停下动作，转过身，面对着他，拍了拍手上的灰。
阳光从她身后照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光晕，竟有种莫名的气势。
“破地方？”
她笑了笑，那笑容不再是以往那种温婉的，而是带着锋芒和自信，“位置不错，面积够大，结构也结实。
最重要的是，价格合适。”
她走到秦屿面前，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秦屿低头一看，是一份《房屋租赁意向书》，甲方赫然是这处物业的业主，而乙方……是苏劲的名字。
租金条款那里用红笔圈了出来，一个低到令人咋舌的数字。
“你……你什么时候谈的？”
秦屿的声音有些干涩。
“前几天。”
苏劲轻描淡写，“用我的嫁妆钱付了定金。”
嫁妆钱？！
秦屿猛地抬头，看向苏劲。
她的嫁妆，前世她一首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说是母亲给她的底气，从未动用过。
这一世，她竟然拿出来，租了这个么……破地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屿的声音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苏劲收起意向书，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终于揭晓了答案：“开武馆。”
三个字，清晰无比。
秦屿愣住了，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
“……武馆？”
“嗯。”
苏劲点头，眼神扫过这空旷的空间，带着规划蓝图般的笃定，“综合格斗，传统武术，体态管理，私教课。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劲屿格斗’。”
劲屿……苏劲的劲，秦屿的屿。
秦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大的荒谬感淹没。
开武馆？
这能挣多少钱？
靠收学员那点学费，猴年马月能挣到一个亿？
填补秦氏集团的窟窿更是天方夜谭！
“苏劲！
你清醒一点！”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正视这荒唐的现实，“这是什么时候了？
你还想着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公司需要的是真金白银！
是两个亿！
不是让你在这里实现什么武侠梦！”
他语气急切，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重生回来，不是要看她“不务正业”的！
苏劲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那眼神，让秦屿莫名地心悸，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游戏？
过家家？”
她重复着这两个词，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秦屿，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儿戏，对吗？”
她往前逼近一步，明明身高不及他，气势却完全将他压制。
“你以为，我每天待在家里，就只会洗衣做饭，等着你施舍一点关注？”
“你以为，我苏劲活了二十多年，除了爱你，就一无是处？”
“你以为，离了你秦家大少的光环，我就活不下去？”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砸得秦屿节节败退，脸色发白。
“我……”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前世，他 indeed 就是这么认为的！
苏劲看着他哑口无言的样子，眼神里的失望最终沉淀为一种彻底的疏离。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力量：“秦屿，你永远只会看到你想看到的。”
她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轮廓清晰而挺拔。
“既然你觉得这是游戏，”她微微侧头，留下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那就乖乖躺好。”
“看我如何，用你这个‘过家家’的游戏——”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绝。
——“先给你赢个‘小目标’回来，让你……花着玩。”
话音落下，她毫不犹豫地迈步而出，重新融入了门外的阳光里。
空荡荡的废弃场馆内，只剩下秦屿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耳边反复回响着她的话。
“躺好……赢个‘小目标’……花着玩……”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前世今生的傲慢与无知上。
他看着这破败、空旷、却仿佛因为苏劲的踏入而拥有了无限可能的空间，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那个需要他“扶起来”的柔弱妻子，或许，从来就不存在。
而他，那个信誓旦旦要弥补、要守护的重生者，现在看起来，才更像是个……需要被扶起来的笑话。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迷茫，将他彻底吞没。
（第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