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像被一柄重锤反复敲击。
朱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觉得周身被一种坚硬冰冷的触感包围。
他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古装戏服？
触手所及，是粗糙的麻布和细腻的丝绸交织的质感。
“我这是在哪儿？
剧组医务室？”
他最后的记忆，是作为顶尖理工大学的博士生，在国家级重点实验室里通宵调试一台新型材料3D打印机，然后……似乎是一道刺眼的蓝光和巨大的电流嗡鸣。
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尖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殿下！
我的小祖宗诶！
您可算醒啦！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朱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白无须、穿着青色内侍服的老者，正跪在床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周围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床，明黄色的帐幔，以及样式古朴的桌椅器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还有一种……属于古老建筑的陈旧气息。
这不是剧组！
剧组的道具不可能有这种历经岁月的沉淀感！
一股庞杂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他的脑海，如同决堤的洪水。
大明，洪武二十五年。
他，朱玹，当朝皇帝朱元璋的第二十五子，年仅十六岁的伊王。
一个在史书上仅留下寥寥几笔，记载着“性顽劣，好奇技淫巧”的藩王。
而眼前这个老太监，是他的贴身内侍，王瑾。
今天早上，这位原主为了验证所谓的“飞天神术”，爬上了皇宫里最高的钦安殿屋顶，然后……一脚踏空。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
还穿成了朱元璋的儿子？”
朱玹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洪武朝，那可是一个官员上朝前要和家人诀别，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的恐怖时代！
而朱元璋，那位出身草根、疑心病重、杀伐果决的洪武大帝，正是他这个“便宜爹”！
“殿下，您感觉如何？
御医说您只是受了惊吓，歇息片刻便好。
可今日是大朝会，陛下特意吩咐诸王必须到场，这眼看时辰就要到了……”王瑾焦急地催促道。
大朝会？
见朱元璋？
朱玹一个激灵，几乎是弹坐起来。
不去？
开玩笑，那位杀神老爹的旨意，是能轻易违抗的吗？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称病不去，下一秒就会有锦衣卫冲进来“探病”。
在宫女内侍手忙脚乱的服侍下，朱玹换上了亲王的朝服。
看着铜镜中那张尚显稚嫩，却眉目俊朗，与自己前世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
活下去，想办法活下去！”
奉天殿内，庄严肃穆。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亲王勋贵位于前列。
朱玹按照记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低眉顺眼地站着，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龙椅上那道目光扫过时，带来的无形压力。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肃穆，不怒自威。
他正在听取户部关于今年各地夏税收缴情况的汇报。
数字冗长，气氛沉闷。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首到，工部侍郎出列，奏报黄河一处堤坝年久失修，急需拨款加固，申请白银三十万两。
龙椅上的朱元璋眉头瞬间拧紧，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三十万两？
工部的预算，去年才拨下去五十万两用于河工，这才多久？
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给咱查！
一查到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奉天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大臣，包括太子朱标和几位年长的亲王，都屏住了呼吸，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工部侍郎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略带迟疑，甚至有些懵懂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了起来：“那个……修堤坝，为什么一定要用石头和糯米灰浆呢？
用……水泥不行吗？”
声音不高，但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站在亲王队列末尾，那个刚刚“病愈”，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和……似乎没睡醒表情的少年亲王，朱玹身上。
朱元璋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也投射过来，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二十五郎，你刚才说什么？
水……泥？
那是何物？”
朱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糟了！
刚才脑子里还在回想穿越前看的古代工程资料，听到修堤坝的成本和材料问题，职业病犯了，下意识就把想法嘟囔出来了！
他看着满朝文武惊愕、疑惑、甚至带着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龙椅上那位老爹越来越深沉的目光，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现在是伊王朱玹，不是那个在实验室里可以畅所欲言的博士生。
在洪武朝，在朱元璋面前，一句话说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朱玹的心脏狂跳，但大脑却在极度紧张下飞速运转。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上前一步，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躬身回道：“回父皇，水泥……是儿臣闲暇时瞎琢磨出来的一种……建筑材料。”
他顿了顿，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硬着头皮，开始解释：“此物……以石灰石、黏土为主要原料，经煅烧、研磨后，加水混合，初期可塑，但干固之后……坚如磐石，遇水不散，其坚固程度，远胜寻常三合土。
若用于修筑堤坝、城墙，或许……能省下不少银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满朝文武，包括太子朱标，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朱玹。
坚如磐石？
遇水不散？
远胜三合土？
还省银两？
这伊王殿下，莫非是早上从屋顶摔下来，把脑子摔坏了？
竟在朝堂之上，天子面前，说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胡话！
朱元璋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透人心世事的眼睛，牢牢锁定在朱玹身上，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哦？
坚如磐石，还能省银子？
二十五郎，你此言……当真？”
一股巨大的压力笼罩了朱玹。
他知道，接下来他的回答，将决定他穿越后命运的走向，是福是祸，在此一举。
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儿臣……愿立军令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