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带着股不讲理的韧劲，豆大的雨点砸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把窗外的世界糊成一片模糊的水色。
林默把最后一本《信号与系统》塞进背包，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在空旷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九点半，比他计划的闭馆时间早了半小时——这雨实在太大，再不回去，宿舍楼怕是要锁门了。
他撑起那把用了两年的黑伞，刚走出图书馆屋檐，裤脚就被斜飘的雨丝打湿了一片。
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林默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往宿舍区赶。
校园里的梧桐叶被雨水洗得发亮，路灯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在积水的路面上晃出细碎的涟漪。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宿舍门，但今晚，雨幕里似乎藏着些不一样的动静。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划破雨帘，就在左前方的灌木丛里。
林默脚步顿了顿。
他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人，大学里见过的流浪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多时候都是匆匆路过。
但这声猫叫太惨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喉咙，带着股濒死的绝望。
犹豫了两秒，他还是拐了过去。
伞沿压得很低，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只能微微侧头，借着远处的路灯光线往里看。
灌木丛深处，一团灰扑扑的影子正在抽搐。
是只瘦得皮包骨的流浪猫，右前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沾着泥和血的毛纠结成一绺一绺，正对着空气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风箱似的呜咽。
它的旁边，蹲着一只比它大上一圈的黑猫，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闪着冷光，爪子上还沾着新鲜的血痕——显然，这是场恃强凌弱的猫界斗殴，而灰猫是惨败的一方。
见有人靠近，黑猫警惕地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更深的雨幕里。
林默这才蹲下身，伞往灌木丛里倾斜了些，试图看得更清楚。
灰猫似乎被刚才的打斗耗尽了力气，也可能是伤得太重，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琥珀色眼睛盯着他，没再发出声音，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喂，还能动吗？”
林默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被雨声吞没了大半。
他不是兽医，也没带任何急救用品，大概率帮不上什么忙。
但就这么看着一只活生生的动物在眼前咽气，心里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灰猫的脑袋，想看看它还有没有反应。
指尖刚要触碰到那冰凉的绒毛时，灰猫像是突然被刺痛了一样，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尖利的爪子狠狠挠在了林默的手背上。
“嘶——”林默下意识地缩回手，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借着灯光一看，三道细细的血痕正从皮肤里渗出来，很快就被雨水冲得淡了些，但那痛感却越来越清晰。
灰猫似乎也耗尽了这最后一击的力气，脑袋一歪，彻底不动了。
林默愣了愣，看着手背上的伤口，又看看那只没了声息的灰猫，心里有点复杂。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伤口，血珠很快又冒了出来，带着点温热的黏腻感。
“算我多管闲事。”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把伞重新撑好。
雨还在下，好像没有停的意思。
他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往宿舍走，只是手背上那道伤口，总像有根细针在轻轻扎着，隐隐作痛。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打游戏，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
林默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特意用肥皂水把手背的伤口反复冲洗了几遍，又找了个创可贴贴上。
“默子，回来啦？
今晚雨也太大了，我刚还说你别被淋成落汤鸡。”
下铺的胖子转头喊了一句，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
“还行，没湿透。”
林默应了一声，把湿衣服扔进盆里，“对了，学校医务室明天开门吗？
我刚才被猫抓了一下，想去打个狂犬疫苗。”
“猫抓？”
胖子终于转过头，瞥了眼他手背上的创可贴，“多大点事，我小时候被猫抓过无数次，也没见得狂犬病。
再说了，医务室周末好像不开门吧？”
林默皱了皱眉。
他记得被猫狗抓伤是要及时处理的，但胖子说得也没错，现在都快十点了，医务室肯定早就没人了，只能等明天再说。
他没再多想，爬上床，习惯性地刷了会儿手机。
手背上的刺痛感还在，时有时无，像是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袭来，他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得模糊，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感觉到，手背上那道伤口处，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涌动，像一股极细微的暖流，顺着血管，慢慢往身体深处钻去……他以为那只是伤口愈合的正常反应，翻了个身，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这场雨夜的意外抓伤，己经在他的生命里，撕开了一道通往未知的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