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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发表时间: 2025-10-31

乾清宫。

朱雄英刚刚走进来,就看到朱元璋正背对着门口。

朱雄英躬身行礼道:

“孙儿雄英,奉皇爷爷召见。”

没有回应。

殿内一片死寂。

朱元璋没有转过身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朱雄英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良久之后,朱元璋终于缓缓的转过身来。

他先是看向了朱雄英的脸,又看向了他手中拿着的绣春刀。

“听说。”

朱元璋终于开口了,

“你刚才在你母妃的宫里动刀了?”

“是。”

朱雄英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辩解,没有犹豫。

“杀的谁?”

“吕娘娘身边的张嬷嬷。”

“为何杀她?”

“她是按吕氏的吩咐,借着换用品的名头,想把泡了药的毒被子送到母亲卧室里。

幸亏孙儿发现及时,将人拦了下来。

可是那狗奴才竟然还敢狡辩,想要攀咬。

这种狗奴才,该杀!”

朱雄英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

朱元璋走到御案后,坐了下来。

“泡了药的毒被子?”

朱元璋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确定?有什么证据?”

“那个泡了药的毒被子被孙儿带来了。”

朱雄英侧身,示意了一下殿外。

早有锦衣卫将那床作为罪证的被褥取了来,此刻正由两名校尉捧在殿门外候命。

朱元璋抬了抬下巴。

毛镶立刻示意,那两名校尉小心翼翼地将那床散发着异香的被褥捧了进来,铺展在殿中地毯上。

浓郁而刺鼻的香气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

朱元璋皱了皱眉,显然是被这股刺鼻的味道给熏到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远远看着,目光在那被褥上的刺绣和光亮的锦缎上扫过。

“看着倒是好东西。”

朱元璋淡淡地点评了一句。

“你说有毒,毒在何处?”

“线是用慢性毒药的汁水浸过的,香料里还掺了好几种特别阴寒的药粉,闻久了会伤元气。

这东西特别毒,普通人闻着可能暂时没大事,但对本来就生病、身子虚的人来说,就是催命的!”

朱雄英冷静的分析道。

朱元璋听完之后,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毛镶问道:

“毛镶,你怎么看?”

毛镶躬身回道:

“启禀陛下,臣已经初步检查过了。

世孙殿下说的是真的。

这床被子的线、里面的棉絮还有香料,都经过了特别处理。

这里面的好几味药材,要是不精通药理、又没安坏心眼,绝对不可能这么搭配着用。

这东西确实是阴狠毒辣的玩意儿。”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又沉默了。

片刻之后,朱元璋才缓缓开口问道:

“所以你就拔刀,当着太子的面,把那老嬷嬷给砍了?”

“是。”

朱雄英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

“这狗奴才竟然想害死孙儿的娘亲,罪不可赦!

孙儿以为,既然都觉得孙儿好欺负,那孙儿就给他们一个震慑。

以杀止杀,经此一事,孙儿想看看还有谁敢打母亲的主意。”

“以杀止杀?”

朱元璋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忽然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叹非叹,

“好一个以杀止杀。

你这杀性,倒是有几分像咱年轻的时候。”

但紧接着,朱元璋的语气陡然一转,

“但是!

谁给你的权力,在东宫内苑动刀?

一个狗奴才你杀就杀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当着你父亲的面动刀?

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还有没有你父亲?

还有没有咱这个皇帝?”

朱雄英丝毫没有受到朱元璋气势的影响,他再次躬身说道:

“皇爷爷息怒,孙儿知罪。”

他先认罪,但紧接着,话锋一转:

“但是,当时孙儿看见那狗奴才竟然让人去把这毒被子送到母亲寝宫的时候。

孙儿就忍不了了。

母亲的身体不允许被这种毒物再***到了。

如果孙儿不出手的话,那母亲将受到伤害。”

“宫规国法,自然要紧。

但孙儿以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保护母亲安危,铲除眼前之恶,便是孙儿心中最大的规矩。

若因此触怒皇爷爷和父亲,孙儿愿领一切责罚,但若重来一次,孙儿依然会拔刀!”

在朱雄英说完之后,朱元璋死死的盯着朱雄英,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朱元璋突然重重的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

“好!好一个依然会拔刀。”

朱元璋大笑着说道,

“这件事情咱没有说你做错,但是你做事的方式不对。

如果当时你父亲不在场,你杀就杀了,一个狗奴才而已。

可是你竟然当着你父亲的面杀人。”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你以为有几分本事,有几分咱年轻时的杀性,就可以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了吗?

东宫之事,自有太子处置!

你这样是不是在打你父亲的脸?是不是在灭你父亲的威望?”

“皇爷爷.....”

朱雄英还想说什么。

“闭嘴!”

朱元璋直接打断了他,

“咱问你!

即便那奴才该死,你父亲没有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为何非要当着你父亲的面杀掉?

是不是就想杀人立威?

是不是就想做给你父亲看?

做给东宫所有人看?”

朱雄英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朱元璋,缓缓开口说道:

“皇爷爷明鉴。

孙儿当时实在气昏了头,就觉得这狗奴才太过歹毒,半刻都不能让她再活着。

再说了…… 有些事情问不问结果都一个样。

有些脸皮,与其捂着,不如撕破了反倒更干净。”

“至于立威......”

他顿了顿,

“孙儿离开了两年,宫里的小鬼都以为母亲好欺负。

若今天孙儿不拔刀砍了那个狗奴才,过两天说不定还会跳出来李嬷嬷,王嬷嬷。

孙儿要护母亲周全,便不能一味隐忍!

这个威,孙儿必须立!

就算手段狠了点、犯了宫规,孙儿也不后悔。”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何尝不知道东宫的暗流涌动?

何尝不知道吕氏的那点心思?

他只是碍于太子,碍于平衡,有时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自己这个孙子,却选择了一种最直接、最血腥、也最有效的方式,粗暴地撕开了所有伪装。

这性格,这脾气,这护短的劲儿......像,真是太像了......

朱元璋重新坐了回去,脸上的怒容也渐渐敛去。

“把那脏东西拿出去,烧了。”

“是。”

毛镶立刻示意校尉们将地上的被褥收走。

朱元璋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你着急护着母亲,这心思咱能理解。

可你手段太冲动,不把宫规当回事,还顶撞了你爹,这也是实情。

死罪能免,但活罪跑不了。

从今天起,扣你一年俸禄,去奉先殿跪着念《太祖宝训》,念三天。好好给咱想想,作为儿子,你应该对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朱雄英躬身说道:

“孙儿领罚,谢皇爷爷。”

“还有。”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

“以后别拿侍卫的刀了,丢不丢人?

朕给你一把刀。”

只见一名太监小心翼翼的将一把刀捧到了朱雄英的身边。

朱雄英懵逼的接过了刀。

朱元璋摆了摆手说道:

“去吧。直接去奉先殿。

没有咱的旨意,不得离开。”

“是,孙儿告退。”

朱雄英再次行礼,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直到朱雄英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朱元璋才缓缓的靠在了椅背上,久久无言。

许久之后,朱元璋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对毛镶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小子,这脾气,像咱,是像咱。

可这东宫,这天下,光有脾气,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