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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6

雪片像碎银似的砸下来,把连绵的山脊裹成白茫茫一片。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岩石上,

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是谁在冰窖里磨牙。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在雪地里移动,

每一步都带着点不匀称的颠簸。是头狼,身形比寻常公狼要壮上一圈,肩胛的肌肉贲张着,

即使瘸了右前腿,跑动时依旧带着股慑人的气势。蓬松的冬毛上结着冰碴,

却掩不住脖颈处那圈标志性的暗鬃——那是狼群里只有王者才有的印记。他的眼睛半眯着,

琥珀色的瞳仁里燃着两簇火。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别的。雪太深,没到了膝盖,

瘸腿在积雪里每一次发力都带着钝痛,可他像感觉不到似的,

鼻腔里喷出的白气混着粗重的喘息,在风雪里转瞬即逝。他在往狼群的方向赶。

那里有他的领地,他的族群,还有……现在占着他位置的东西。这场雪已经下了三天三夜,

山坳里的猎物早躲进了最深的洞穴。往年这个时候,

狼群总能凭着他的经验找到藏在雪下的旱獭窝,或是循着踪迹围堵落单的狍子。而他,

作为狼王,永远是第一个撕开猎物喉咙的,也是第一个享用最肥美的内脏的。

食物优先享用的权利,在丰年时没人敢有异议,可到了这饿肚子的冬天,

就成了扎在狼群眼里的刺。尤其是那只独眼的公狼——狼群的二把手,

总在他进食时蹲在三步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咕噜声,那声音里的觊觎,他听得懂。

他本不在乎。狼的世界里,力量就是规矩。独眼再壮,也不是他的对手。直到三天前,

他在断崖下堵到一只冻僵的雪兔,刚咬开皮毛,独眼就带着三只成年公狼围了上来。

“嗷——”独眼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他爪下的兔子。

他没废话,直接扑了过去。独眼早有准备,侧身躲开,爪子带着风扫向他的肋骨。

两只壮硕的狼撞在一起,雪地上立刻滚起一团灰影。他的经验比独眼老道,

总能在缠斗中找到破绽,没几个回合就把独眼按在雪地里,利齿已经触到了对方的脖颈。

独眼发出绝望的呜咽,就在他要发力咬下去的瞬间,

脚下突然一空——他踩塌了一层薄雪覆盖的地面,身体猛地坠下去。“咔哒!

”铁夹子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右前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嗷地叫了一声,回头看见那只锈迹斑斑的捕兽夹,齿刃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

独眼从雪地里爬起来,先是惊恐,随即爆发出胜利的嚎叫。那三只公狼也围了上来,

对着陷阱里的他龇牙咧嘴。他看着独眼叼走了那只雪兔,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听着独眼的嚎叫在山谷里回荡——那是新王登基的宣告。恨意像冰碴子扎进心里。

他在那荒废的陷阱里困了三天,用牙啃,用爪子刨,把铁夹子周围的冻土扒开,

又忍着剧痛扭动身体,终于在第四天黎明挣断了夹着的皮肉。腿骨没断,

但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他成了瘸子。他拖着伤腿,从陷阱里爬出来时,雪已经没到了腹部。

他舔舐着伤口,血混着雪水冻在皮毛上,结成硬痂。他知道,只要熬过这个冬天,

等伤口愈合,他依旧是这片山林里最能打的狼。现在,他离狼群的临时巢穴越来越近了。

风中飘来熟悉的狼臊味,还有……独眼那股带着傲慢的气息。他停下脚步,抬起头,

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那声音里没有哀嚎,只有属于王者的愤怒和决绝,

像一块烧红的铁,投进了这片冰封的荒野。雪还在下,可他的脚步,更急了。

狼群的巢穴藏在背风的岩缝下,几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雪影里闪烁。他刚靠近,

一阵低低的咆哮就像潮水般涌过来,带着警告的意味。独眼站在最前面,颈毛炸开,

像团蓬松的灰黑色绒球。看见他的瞬间,独眼的身体明显一僵,那只浑浊的独眼猛地收缩,

喉咙里挤出半声呜咽——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哪怕只持续了眨眼的功夫。

但当独眼的目光扫过他那条不自然蜷着的前腿,扫过雪地上那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时,

恐惧像被风吹散的烟。它咧开嘴,露出獠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冲了上去。残存的怒火像火星点燃了枯草,哪怕知道腿会拖累自己,

王者的骄傲也容不得退缩。可刚扑到半空,右前腿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身体瞬间失衡,

像块歪斜的石头砸向地面。独眼早有准备,侧身躲开,随即猛地扑上来,

用粗壮的前爪按住他的脊背。他想挣扎,可三条腿撑在雪地里,怎么也稳不住重心,

刚抬起头,就被独眼的利齿抵住了咽喉。冰冷的牙尖贴着皮肤,

他能闻到独眼嘴里那股混合着兔子血和腐肉的腥气。周围的狼群发出兴奋的低吼,

好几只年轻的公狼已经往前凑了凑,眼里闪着贪婪的光。怒火像退潮般下去了,

只剩下刺骨的清醒。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是输给独眼的狡猾,是输给这条不争气的腿,

输给这该死的命运。独眼没有立刻咬下去,只是用鼻子蹭着他颈后的暗鬃,像是在宣告什么。

那簇曾经象征着绝对权威的鬃毛,此刻在对方的触碰下,只剩下屈辱的僵硬。他懂了。

按照狼群的规矩,败落的王没有资格谈条件。要么被撕碎,

让血肉成为新王巩固地位的祭品;要么夹着尾巴离开,从此在荒野里自生自灭。

周围的狼越靠越近,有几只甚至已经开始舔爪子,发出细碎的磨牙声。

他能感觉到脊背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重,独眼的獠牙又往下压了压,渗出一点温热的血珠。

活下去。这个念头像冰碴子扎进心里。哪怕像条丧家之犬被逐出领地,

哪怕要拖着残腿在雪地里找口吃的,也好过被分食殆尽。他垂下头,

将咽喉更彻底地暴露在独眼面前,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那不是求饶,

是认输——按照古老的规矩,向新王臣服。独眼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

响彻整个山谷。狼群跟着一起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和确认。压力突然消失了。

独眼松开爪子,退后两步,用鼻子对着他,发出驱逐的低吼。他挣扎着站起来,

瘸腿在雪地里打了个趔趄。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那些曾经臣服于他的狼。他拖着伤腿,

一步一步走进漫天风雪里,身后的嚎叫和咆哮越来越远,最终被风雪彻底吞没。

雪落在他的鬃毛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停。

荒野的风像刀子,刮过他的伤口,刮过他残存的骄傲,留下一片麻木的疼。曾经的王者,

如今只剩下一条瘸腿和茫茫前路。风雪刮得更紧了,卷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

他拖着腿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肚子里空得发慌,胃壁互相摩擦,

发出细微的声响。不甘心像团火,在胸腔里闷闷地烧——只要挨过这冬天,只要腿能好利索,

他一定要回去,把独眼的喉咙咬断,把那些背叛的狼一个个撕碎。可现实像块冰,

狠狠砸在他头上。雪地里连只飞鸟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兔子或旱獭。

他试过扑向一只在雪堆里刨食的田鼠,却因为腿慢了半拍,只抓到一把冰冷的雪。

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混在风雪里,若有若无。狼的气息。他猛地回头,颈毛炸开,

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是独眼派来赶尽杀绝的?也好,临死前拖一个垫背的,总比饿死强。

他绷紧身体,哪怕三条腿站不稳,眼底的凶光依旧能让寻常公狼胆寒——他毕竟是曾经的王,

骨子里的狠劲还在。可雪地里出现的影子,瘦小得像只没长大的狼崽。是只母狼。皮毛枯黄,

沾着泥和冰碴,好几处地方秃了块,露出粉红的皮肉,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

看着有些腌臜。他认得她,狼群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瘦得像根柴,每次分食都被挤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