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站台的秘密

庆元二中的两个校区合并消息传来时，陆舟正在分校的梧桐树下演算一道物理题。

蝉鸣把九月的午后拖得漫长，他笔尖一顿，抬头看向公告栏前攒动的人头，

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些微不安的涟漪。分校的梧桐比总校的矮些，

阳光能透过叶隙在他校服背上烙下细碎的光斑，而总校那片据说能遮住半条跑道的梧桐林，

他只在初中运动会时远远见过一次。高二开学第三周，

陆舟跟着分校的三十多个同学挤上校车。车窗外，熟悉的街景慢慢后退，

他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微微发白。同行的还有刚升入高中的新生，叽叽喳喳的兴奋里，

他的沉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知道自己不算外向，成绩中游，长相普通，

扔进人堆里就像颗不起眼的石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总校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

教学楼呈品字形排列，走廊里回荡着陌生的喧闹声。第一天上课，他就成功在课间迷路了。

手里捏着画得歪歪扭扭的校园地图，转了三圈还是回到了原地，

教学楼的编号在阳光下晃得他眼晕。正当他对着“三号教学楼”的牌子犯愁时，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同学，你是新生吗？找不到教室吗？”陆舟猛地回头，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女孩站在几步开外，穿着和他一样的蓝白校服，

扎着高马尾，几缕碎发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眼睛很亮，像盛着初秋的阳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手里抱着几本练习册，姿态轻快得像只林间的小鹿。“我……我找高二七班。

”陆舟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舌头像是打了结。“高二七班在那边哦，

”女孩伸出手指了指斜前方的教学楼，“你刚才走反啦，那边是高一的区域。

新生刚开学都容易迷路，我去年也找错过好几次呢。”她笑得坦荡又明媚，

丝毫没有察觉到面前男孩的局促。“谢……谢谢学姐。”陆舟低着头，

视线落在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说自己不是新生，

是分校合并过来的高二学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的笑容太晃眼，

让他突然没了勇气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不客气，快去吧，不然要上课了。

”女孩朝他挥挥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轻快的弧度，

校服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陆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才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他甚至没敢问她的名字，没敢抬头再看她一眼。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心动”这个词的重量，轻飘飘的，

又沉甸甸的，像羽毛拂过心尖，留下一阵麻酥酥的痒。从那天起，

陆舟的高中生活里多了一项隐秘的任务——寻找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很快就打听到了她的名字，林溪，高二三班的，是学校的文艺委员，据说画画很好，

人缘也不错。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三班的动向，课间操时会偷偷数着队列找她的位置，

去食堂打饭时会装作不经意地瞟向她常坐的靠窗位置。他们偶尔会在走廊里遇见。

每次远远看到那个扎着高马尾的身影，陆舟都会瞬间绷紧神经，要么立刻低下头假装看手机，

要么猛地转过身去和同行的男生说笑，用夸张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慌乱。

有几次两人的视线不小心对上，他总是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心脏却要跳出来似的。

他能感觉到林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秒，或许是认出了这个“迷路的学弟”，

或许只是随意一瞥，但这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半天里心神不宁。他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她。

想起她清亮的声音，想起她笑起来的梨涡，

想起她手指指向教学楼时阳光落在她手背上的样子。可自卑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普通的五官，不算挺拔的身高，成绩平平，

没什么特长，怎么看都配不上那样明媚耀眼的林溪。她像是太阳，

而他只是角落里的一株苔藓，连沐浴阳光的资格都没有——他常常这样想。

就在陆舟沉浸在这种既甜蜜又苦涩的暗恋里时，同班的一个女生开始主动接近他。

女生叫张萌，性格开朗，会在晚自习时给他递来写着解题思路的纸条，

会在食堂里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会在放学路上刻意放慢脚步和他同行。

周围渐渐有同学开始起哄，陆舟却只觉得烦躁。他试着委婉地拒绝过几次，

但张萌似乎没接收到信号，依旧每天跟在他身边。那天下午，

陆舟被张萌堵在教学楼门口讨论一道数学题，正想找借口脱身，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不远处的林溪。她和几个女生站在一起，似乎在等谁。

陆舟的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地想躲开，却看见林溪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他和张萌身上。

他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反应。可林溪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就转过头继续和身边的女生说话，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仿佛只是看到了两个普通的同学。

那一刻，陆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失落，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几天后的午休，陆舟无意间听到同桌和别人聊天，

说三班的一个女生最近总在朋友圈分享和庆元二中某个男生相关的动态，而那个男生的头像，

赫然是他的好兄弟李浩。“我跟你说，李浩昨天还跟我炫耀，说林溪的闺蜜好像对他有意思，

天天逛他微博呢。”同桌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舟混沌的思绪。林溪的闺蜜？

关注了李浩的微博？那是不是意味着……林溪可能也知道他的存在？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跳。

犹豫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微博，

搜索到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账号——头像是一只趴在窗台上的橘猫，

名字叫“溪溪的日常”。他的手指在“关注”按钮上悬停了很久，手心都冒出了汗。最后，

他闭了闭眼，猛地按下了按钮。关注成功的提示弹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万一她觉得奇怪怎么办？万一她根本不记得他是谁怎么办？万一她觉得他很冒昧，

直接忽略甚至拉黑了怎么办？各种糟糕的设想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甚至已经点开了“取消关注”的界面，指尖都碰到了确认键。就在这时，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溪溪的日常 已关注你。”陆舟愣住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没错，是真的。林溪回关他了。

巨大的惊喜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甚至忍不住在房间里跳了起来。那天晚上，

他兴奋得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都是林溪的笑脸，

还有那个“已关注”的提示界面。第二天，陆舟感觉自己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勇气。

在走廊里遇见林溪时，他没有再低下头，而是尝试着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得久一点。

虽然还是会紧张，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里多了一丝期待。

可林溪的反应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礼貌性的点头，或者干脆没注意到他。

几次试探下来，陆舟那点刚刚燃起的勇气又渐渐熄灭了。他看着林溪和其他男生谈笑风生，

那些男生要么成绩优异，要么擅长运动，个个都比他耀眼。他又开始退缩，

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没什么机会，林溪回关他，或许只是出于礼貌，甚至可能只是随手一点，

根本没在意关注列表里多了谁。他又变回了那个胆小的、只敢在远处默默观望的陆舟。

国庆长假来临，陆舟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在公交站台等车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林溪背着一个小巧的双肩包，

正站在不远处看公交站牌。陆舟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藏在了一棵行道树后面。他看着林溪上了和他同一路公交车，看着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一路，陆舟就站在后门附近，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瞟向那个方向。

他发现林溪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时，侧脸的线条很柔和，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睫毛上，

投下一小片阴影。从那天起，陆舟养成了每个周末都回家的习惯。其实他家离学校不算近，

以前他都是两三个星期才回去一次，但现在，为了能和林溪坐上同一辆公交车，

他甘愿在拥挤的车厢里颠簸一个多小时。他渐渐摸清了她的规律，

她总是在周六下午三点半左右出现在公交站台。他会提前十分钟到，假装是碰巧遇上。

大多数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要么在她上车后找个离她很远的位置，

要么干脆站在车门边，假装看风景。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周六，陆舟上车时，

车厢里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林溪前排的一个空位。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轻轻坐下。

他能清晰地闻到林溪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干脆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捕捉着身后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