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了一整日。
九月的京城,纵然下着雨,入了夜,也依旧燥热难耐。
沈家大宅却阴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漆红的大门层层深入。
古朴厚重的中式庭院,雕梁画栋,处处透着考究,即便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头,也合乎风水规矩。
弥漫着淡淡药草香味的房间里,躺在雕花木床上的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
无论是皮囊还是骨相,皆属上乘。
只是那张脸此时没有一丝血色,笼罩着印堂的黑色死气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
沈惊寒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眸紧闭,浓密的睫毛颤动得厉害,足见他此刻的煎熬与痛苦。
身穿道袍的道长面色紧绷,极力压制着即将扩散的死气。
屋内众人屏息凝神,焦虑不安。
满头银发的沈老夫人双眸浑浊通红,紧紧握着手中的龙头拐杖。
若小孙子能熬过此劫,便是用她老太婆的命来换,她也心甘情愿。
忽的——窗外狂风大作,那风声似是万鬼哭嚎。
一道银色闪电撕裂虚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劈断了屋外院中一棵百年罗汉松。
笼罩在沈惊寒印堂的死气骤然扩散。
青元道长被逸散开来的,过于霸道的死气逼得“噔噔噔”连退几步,“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青元道长!”
不知是谁担忧地喊了一声。
紧接着,又是一道焦急的声音:“不好!
暮天师的玉牌裂了!”
众人面色大变。
只见沈惊寒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牌,裂开了两道清晰的裂纹。
森森死气从他印堂处扩散全身。
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下来。
生机迅速消散……青元道长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老道尽力了,诸位准备后事吧。”
沈老夫人的龙头拐杖“嘭”地摔在地上,双手捂着心脏呜咽一声,悲伤得险些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
一辆出租车停在沈家老宅外。
来人下了车,匆匆掠过沈家层层深门,身形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门口的保安和一路上的佣人们,只隐约瞧见什么东西从眼前晃过去了。
两个小女佣只觉今夜的沈家格外的冷,不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贴着脑袋嘀咕。
“刚才是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不会是鬼吧?”
“别自己吓自己,这世上哪有鬼?”
“我总觉得今晚阴森森的,刚才飘过去的,说不准就是来勾魂索命的鬼差。”
“你别说了,大晚上的你想吓死我啊!
你看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床上的沈惊寒彻底平静下来,气息弱到微不可察,似乎己经没气了。
房间里众人无不哀泣。
唯有青元道长唱了声:“福生无量天尊……人还没死,不必急着超度!”
一道黑影破门而入。
众人齐齐望去。
悲伤过度,精神恍惚的沈老夫人双眸猛然一亮:“暮大师……”暮玄尘略略颔首,算作回应。
沈老夫人急道:“求大师救救我小孙子。”
沈家二少爷沈惊寒不仅体质弱,生来病痛缠身,命格还极为特殊,易招邪祟。
青元道长是京郊青阳山白云观观主,曾给沈惊寒批过命。
言其二十五岁前有一死劫,若能平安度过,余生富贵无极。
但那死劫大凶,此等命数,能渡过死劫者万中无一。
彼时暮玄尘偶然路过沈家,只见沈家大宅金光普照,掐指一算果然是行善积德之家。
便给了沈惊寒一块玉牌,虽不能让他身体恢复健康,但可保他不受邪祟侵扰。
沈家后来发动一切人脉寻过暮玄尘。
暮玄尘却好似人间蒸发。
如此生死存亡之际,见到暮玄尘,沈家众人都燃起了希望。
暮玄尘看向床上的沈惊寒。
死相尽显。
整个屋里看似只有沈家众人和两个玄门天师,实则挤满了“人”,但那些都不是活人。
他们是游荡在附近的孤魂野鬼,被沈惊寒身上散发的死气吸引而来。
对于他们而言,死气和阴气都是大补之物。
沈惊寒脖子上挂着暮玄尘给的玉牌,他们无法贴到沈惊寒身上去,只是站在一旁吸食死气。
沈惊寒本就没剩多少生气,被这么多鬼魂围着,身上的生气散得更快了。
暮玄尘轻描淡写地一挥手。
周身凛冽的威压激荡开来。
屋内的鬼魂们瞬间作鸟兽散,一个飘得比一个快,有几个走窗户的卡在了窗户上,互相嫌弃地推搡叫嚷——“别挤别挤,让我先走。”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孩子,让我先走。”
“你死都死了,怕个球啊?”
“你不怕你挤个屁?”
“……”沈家众人都看不见鬼魂,也听不到鬼魂说话。
但青元道长可以啊。
他不是不会驱鬼,只是鬼魂太多,他刚才全神贯注压制沈惊寒印堂上的死气,腾不出手来。
暮玄尘这一手着实惊到了他,即便是在他灵力全盛时期,也做不到一挥手就把这么多鬼魂吓得西散逃命。
这位暮天师,他不如也。
打发了一众孤魂野鬼,暮玄尘指尖一点,往沈惊寒脖子上那块玉牌里注入了几道灵力。
裂开两道裂痕的玉牌被灵力包裹,暂时没有彻底碎裂,但也没有恢复如初。
不过沈惊寒身上的死气控制住了,不再继续扩散。
暮玄尘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令孙命中死劫将至,若要保他的命,必须让他立刻随我上山。”
“上山?”
沈老夫人面露不舍:“不知大师是何门派?
入了你们门派,可是要了却尘缘?”
“老夫人误会了,只是渡化死劫,七日后他就能回来。”
闻言,沈老夫人大喜过望:“那便有劳大师了。”
暮玄尘面上没太多表情:“沈家有私人飞机?”
“有的有的。”
“劳烦立刻安排,送我和令孙去长白山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安排。”
……三小时后。
私人飞机停在长白山山脉一处平坦的地面上。
暮玄尘将沈惊寒抱下飞机,用了张缩地成寸符。
机组人员一眨眼,便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沈家大少爷沈宴霆沉默地看了会儿连绵的山脉,转身走进机舱:“回京。”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原始深山深处。
山崖之巅。
面容较好的少女盘膝坐在地上,抱元守一,周身散发的青色灵力浑厚到肉眼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