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抠进掌心的刺痛,混着烈火灼烧皮肉的剧痛,是苏锦璃意识消散前最后的记忆。
她记得沈景渊的靴底碾过她兄长苏锦舟的头颅时,发出沉闷的碎裂声;记得母亲被拖出府门时,金簪划破脖颈溅出的血,染红了她亲手绣的海棠帕;记得萧彻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那双眼曾在北境风雪里为她暖过手炉,此刻却盛满了碎冰,他喉间涌出的血沫染红玄甲,像极了她十五岁生辰时,他冒死从敌营夺来的那株血海棠。
而她自己,正被沈景渊按在喜堂的红柱上,胸口插着那把她曾亲手为他磨利的匕首。
他凑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却字字淬毒:“璃璃,你看这龙凤喜烛,烧起来像不像你苏家满门的骨灰?”
她想嘶吼,想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可肺腑间的灼痛让她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
视线模糊中,她看见萧彻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枚旧玉佩——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刻着歪歪扭扭的“护”字,此刻正被火舌舔舐,玉质开裂的声音,比她的骨头碎裂还要刺耳。
“萧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血沫从嘴角涌出,“我错了……”若有来生,她要扒了沈景渊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挫骨扬灰撒在北境的风沙里;若有来生,她要跪在萧彻面前,磕断了头也要告诉他,那年雪夜他送来的暖汤,她其实偷偷喝了,很暖;若有来生……剧烈的窒息感袭来,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小姐!
小姐醒醒!”
急促的摇晃带着尖锐的痛感,苏锦璃猛地睁开眼,胸腔里还残留着被烈火炙烤的灼痛。
雕花床顶的流苏晃得她眼晕,水绿纱帐上绣着的缠枝莲,是她未出阁时最喜欢的纹样。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安神香,不是诏狱里的霉味,也不是喜堂的血腥气。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见侍女晚禾正捧着铜盆站在床边,脸上满是惊惶:“小姐您可算醒了!
您落水后就一首烧着,嘴里还胡言乱语,可吓死奴婢了!”
落水?
苏锦璃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扯到了额角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抬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黏腻——是水渍,不是血。
晚禾连忙递过铜镜:“小姐您看,只是额头磕破点皮,不碍事的。”
铜镜里映出的脸,让苏锦璃的心脏骤然停跳。
柳叶眉,杏核眼,鼻尖还带着少女的圆润,只是脸色因高烧未退而泛着病态的潮红。
这是……十六岁的她?
她颤抖着掀开被子,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诏狱里磨出的厚茧,更没有掐进掌心的血痕。
“现在是……哪一年?”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永安二十三年啊小姐。”
晚禾端来药碗,语气带着疑惑,“您忘了?
昨日您在湖边赏荷,不慎失足落水,沈公子还跳下去救了您呢,今早他特意让人送了补品来,说是……沈景渊?”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进苏锦璃的脑海,她猛地抬头,眼底瞬间燃起骇人的火光,吓得晚禾手一抖,药碗“哐当”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她的裙摆。
永安二十三年,六月十二。
她想起来了。
就是这一天,沈景渊“英雄救美”后,提着名贵补品上门,用他那双看似温润的眼睛望着她,说:“璃璃,我知道你怕家族联姻,若你愿嫁我,我定护你一世安稳。”
前世的她,被这几句甜言蜜语灌得晕头转向,不仅对他感激涕零,还在他“无意”提及萧彻“性情暴戾,恐非良配”时,傻乎乎地附和,最终一步步掉进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而现在,她回来了。
回到了所有悲剧尚未发生的节点。
苏锦璃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彻底清醒。
她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像极了前世萧彻死在她面前时,她摔碎的那只玉盏。
“晚禾,”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把沈景渊送来的东西,全给我扔出去。”
晚禾吓了一跳:“小姐?
那可是沈公子……扔出去!”
苏锦璃猛地拔高声音,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连同他的人,一起给我滚!”
她不会再犯傻了。
沈景渊,萧彻,苏家满门的血债,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苏锦璃走到铜镜前,看着里面那张尚显稚嫩的脸。
镜中的少女,眼底还残留着未脱的天真,但在那层天真之下,己然燃起了两簇来自地狱的火焰。
她伸手抚上镜中的脸颊,指尖冰凉。
“萧彻,”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蚀骨的悔恨和决绝,“等着我。”
这一世,换我来护你。
这一世,我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廊下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大小姐,沈公子来了,说……说亲自炖了燕窝,要给您补身子。”
苏锦璃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
来得正好。
她倒要看看,这朵披着温润外衣的毒花,准备唱哪出戏。
她转身,从妆奁里抽出一支金簪——簪头打磨得锋利如刀,是母亲特意为她备下的防身之物。
前世,她用它来装饰沈景渊送的发髻。
今生,该让它尝尝血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