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的朱红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也仿佛隔绝了一个时代。
府内，往日的喧嚣被一种死寂般的凝重取代。
白灯笼挂了起来，父亲的衣冠冢设在灵堂，香烟缭绕，却驱不散那彻骨的悲凉。
我没有像寻常丧主那样嚎啕痛哭，甚至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悲伤里。
赵德汉那条老狐狸，此刻必然在县衙里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等着看我这个“商贾遗孤”是惊慌失措地去衙门哭诉，还是愚蠢地散尽家财去寻求那虚无缥缈的“江湖义士”。
他料定我一个只会拨算盘的商人之子，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他料不到，我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不仅是财富，更是浸透在骨子里的算计和审时度势。
灵堂后方的密室里，烛火摇曳。
面前坐着的是陈家最核心的几位老掌柜和忠仆，他们是父亲经营多年留下的真正底蕴，是远比金银更可靠的财富。
“各位叔伯，”我开口，声音因连日未眠而沙哑，却异常冷静，“陈家大难临头，废话我不多说。
福伯的话，大家都知道了。
仇人是谁，心照不宣。”
几位老人面色沉痛，眼神里却都有着历经风霜的坚韧。
账房大掌柜周先生沉声道：“少爷，您吩咐吧。
我等受老爷大恩，这条老命，豁出去也要护得少爷周全，为老爷讨个公道！”
我摇摇头，铺开一张早己准备好的清单，上面罗列着陈家明面上几乎所有的产业：店铺、田庄、库藏货物、现银……数额之巨，足以让任何人瞠目。
“报仇，不是拼命。
鸡蛋碰石头，是蠢材所为。”
我的手指点在那串惊人的数字上，“我们要借力，借一把能砸碎赵德汉，甚至能让我们在这乱世站稳脚跟的‘力’。”
我目光扫过众人：“我要散尽家财。”
室内一片寂静，几位老掌柜面面相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散尽家财？
这可是老爷一辈子的心血！
“但不是真的散掉。”
我继续道，眼神锐利，“明面上，陈家完了。
我会将大部分田产、店铺‘贱卖’给与赵德汉有隙的几家士绅，价格低到让他们无法拒绝，借此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给赵德汉埋下钉子。”
“库藏的大部分现货，特别是那批惹祸的紧俏物资，由周叔您亲自负责，通过隐秘渠道，分批运往楚国边境的‘黑水镇’。
那里三不管，是各国物资流转的暗盘，也是我们未来的根基之一。”
“至于现银，”我顿了顿，拿出一个密封的锦盒，“一半换成金叶子和各国通行的高品质银币，由各位叔伯分头携带，隐匿起来，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火种’。
另一半……”我深吸一口气：“我亲自带着它，去投军。”
“投军？”
众人惊呼。
“对，投军。”
我斩钉截铁，“去投正在招兵买马、锐气最盛的楚国大将项元龙。
赵德汉的靠山在陈国朝堂，我在陈国内永无出头之日。
唯有借楚国之力，方能破局。
这笔钱，就是我献给项将军的‘投名状’，也是我换取晋身之阶的资本。”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陈家的百年基业，是我的性命，更是复仇的唯一希望。
几位老掌柜都是人精，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
这不是败家，而是金蝉脱壳，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将明处的财富转化为暗处的势力和一个强大的靠山。
周掌柜老泪纵横，重重叩首：“少爷深谋远虑，老奴……明白了！
定不负少爷所托！”
接下来的日子，陈府 outwardly 一片混乱。
我“悲痛欲绝”，“昏招频出”，开始“变卖”家产，价格低得令人咋舌。
淮水郡上下都在议论，陈家完了，那个年轻的少爷经此打击，己经疯了。
赵德汉果然派人暗中探查，得到回报后，想必在县衙后堂抚须冷笑，认为我己不足为虑，只等风头过去，便可慢慢蚕食陈家剩余的“肥肉”。
他们看不到，真正的财富和力量，正在暗夜中悄然转移。
一个月后，父亲的“七七”过完。
陈家明面上的产业己变卖殆尽，府邸也挂出了售卖的牌子。
我一身素缟，带着一支看似装载着最后家当、实则暗藏黄金的车队，在几个忠仆的护送下，离开了淮水郡。
城门口，我回首望了一眼生活了十几年的城池，父亲的冤魂，赵德汉的虚伪，都深深刻在心里。
我没有流泪，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此去，踏上的是一条以血铺就的复仇之路，也是一条通往天下棋局的争霸之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