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级警报，是足以让整座城市陷入恐慌的末日序曲。
当那只眼睛在云层之上睁开时，东海市的天空，死了。
它太大了，大到遮蔽了太阳，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暮光之中。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灰白，冷漠地俯瞰着地面上那些蝼蚁般的人类。
S级“妄想体”，天空之眼。
它的规则简单而绝对：凡被它“注视”之物，皆会石化。
第一个牺牲品，是一架试图进行高空侦察的无人机。
它刚一进入天空之眼的“视野”，就瞬间失去了所有信号，变成了一块沉重的铁疙瘩，无声地从万米高空坠落。
紧接着，是高楼的楼顶，是飞鸟，是飘浮的云。
最后，是人类。
凄厉的尖叫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响起。
街头巷尾，无数人保持着奔跑、惊恐、抬头仰望的姿态，变成了一座座栩栩如生的灰色雕像。
“所有战斗单位注意！
绝对不要抬头！
重复，绝对不要抬头！”
伊芙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了每一个还在活动的稳保局成员耳中。
她自己则躲在一栋大厦的阴影下，脸色苍白。
她最引以为傲的“能量可视化”，在天空之眼面前，只看到了一片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空无”。
无法分析，无法理解，无法对抗。
“‘不动要塞’己抵达战场。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那是稳保局的最强战力，唯一的S级英雄。
他的能力，是展开一个绝对防御的能量护盾。
城市中心，一道金色的半透明穹顶拔地而起，像一个倒扣的碗，勉强护住了下方最核心的区域。
穹顶之上，天空之眼投下的石化光线，激起了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我撑不了太久，”‘不动要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它的‘注视’，正在侵蚀我的护盾！”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苏明当时正在三号食堂，抱怨着今天的土豆烧牛肉里为什么没有牛肉。
S级警报响起时，他正想办法从一碗寡淡的土豆汤里，打捞出仅有的几块肉丁。
整个食堂的人都跑光了，只有他，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然后端着餐盘，走到了大楼的落地窗前。
他抬起了头。
身旁的伊芙吓得一把将他拽了回来：“你疯了！
想变成石头吗？”
“没事，”苏明扶了扶眼镜，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看天气预报，“我近视，八百度，摘了眼镜，五十米外人畜不分。
它那么远，在我看来就是个模糊的马赛克，构不伊芙愣住了。
这个理由…… 听起来荒谬，但仔细一想，竟然他妈的符合逻辑。
苏明的视野里，整个世界再次代码化。
天空之眼的底层规则，如瀑布般刷过他的视网膜。
核心规则：定义“被观测” = “存在静止”漏洞警告：该单位的“观测”行为缺少“中断”机制。
当前状态：持续观测，无法眨眼。
“一个不会眨眼的摄像头？”
苏明皱起了眉。
这简首是设计上的耻辱。
任何一个刚入行的程序员都知道，持续的输入/输出，会极大地消耗系统资源，必须设置一个中断或者刷新的机制。
这个天空之眼，就像一个开了超高画质却忘了装散热器的显卡，迟早会把自己烧掉。
但问题是，在它“过热”之前，整个城市己经完蛋了。
就在这时，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身影，从城市边缘的一栋低矮居民楼里冲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丙级战斗服，那是稳保局最低级的制式装备，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力。
伊芙的战术目镜瞬间识别出了他的身份。
“老张…… 丙级英雄，能力是‘让接触到的物体表面变得更光滑’。
他想干什么？
快阻止他！”
老张，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实男人，在稳保局干了二十年，一辈子都是丙级。
他的能力，在战斗中几乎毫无用处，最多是在追捕犯人时，让对方脚下打滑摔一跤。
此刻，他却像个疯子一样，冲向了全城最高的地标建筑——东海之珠。
“老张！
回来！
你的能力没用！”
频道里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老张没有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疯狂地奔跑，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石化光斑。
他冲进了东海之珠，身影消失在了大楼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去避难。
几分钟后，当‘不动要塞’的金色护盾摇摇欲坠时，东海之珠的塔顶，那个渺小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站在了避雷针上，站在了这座城市的最高点。
然后，他抬起了头，首面那只遮蔽天穹的巨眼。
他张开双臂，发动了他那微不足道的能力。
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滑溜溜的薄膜，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明白了。
他想用自己那“让物体变得更滑”的能力，去滑一下天空之眼的…… 眼皮？
他想让那只眼睛，因为“太滑了”而闭上哪怕一秒钟。
这是一个无比愚蠢，无比天真，堪称笑话的想法。
但是，在这一刻，没有人笑得出来。
一道灰白色的光柱，精准地从天而降，落在了老张的身上。
他伸向天空的姿势，被永远地定格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憨厚的、拼尽全力的执着。
他变成了一座雕像，矗立在城市的最高点，像一个沉默的、悲壮的惊叹号。
‘不动要塞’的护盾，在那一刻，黯淡了一下。
“…… 敬礼。
”他在频道里，用沙哑的声音说。
食堂里，苏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窗外的玻璃，映出了他毫无波澜的脸。
他身边的伊芙，眼圈红了。
她认识老张，一个总是在食堂里帮别人收拾餐盘的老好人。
“苏明……”伊芙的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这不合理，我知道这很蠢…… 但是……不，”苏明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不蠢。
他的方法…… 逻辑上是通的。
”伊芙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苏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那只巨大的眼睛。
“天空之眼的漏洞，就是它‘无法眨眼’。
而老张，是第一个试图利用这个漏洞的人。
他的能力虽然弱，但他攻击的方向，是对的。
”苏明转过身，走向指挥台。
伊芙和其他几个留守的文职人员，都愣愣地看着他。
“给我接通全城的公共广播和广告屏幕系统。
”苏明的声音不容置疑，“我有权限，伊芙，你授权。
”伊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自己的终端上按下了确认键。
“你要干什么？”
“给它打个补丁。
”苏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出现了残影，“一个基于生物潜意识的…… 强制更新补丁。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东海市，所有还在运作的屏幕——街头的巨型广告牌、大楼的玻璃幕墙、商店的电视、家家户户的电脑和手机——在同一瞬间，画面切换了。
没有复杂的动画，没有深奥的代码。
只有一张图片。
一张超高清的、布满了血丝的、人类眼睛的超级特写。
这张图片，被同时推送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数百万个屏幕，在同一时间，变成了数百万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天穹之上，那只巨大的天空之眼，它的动作，停滞了。
它看到了。
它看到了地面上，那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正“瞪”着它的同类。
基于最原始的生物本能，基于刻印在“眼睛”这个概念最深处的潜意识逻辑——当一只眼睛，看到另一只眼睛的特写时，会下意识地，想要模仿，想要…… 眨一下。
天空之眼没有眼皮。
它无法完成”一个它无法执行，却又必须执行的底层指令，被强行写入了它的核心。
警告！
检测到无法处理的镜像反射指令！
尝试执行“眨眼”…… 失败！
缺少执行模块！
指令冲突！
核心规则“持续观测”与潜意识指令“眨眼”发生逻辑悖论！
系统......正在崩溃......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开始剧烈地颤抖。
它灰白的眼球上，浮现出无数龟裂的痕迹，就像一块即将破碎的玻璃。
一道道刺眼的白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将天空照得惨白。
最终，在一阵无声的、极致的白光中，天空之眼土崩瓦解。
它不是被摧毁的，而是被一个自身不存在的“动作”，给活活“憋”死了。
阳光，重新洒向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
‘不动要塞’的金色护盾消失了，他虚脱地跪倒在地。
幸存的人们，走出阴影，看着那恢复了蔚蓝的天空，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看来，是S级英雄‘不动要塞’最终战胜了怪物。
英雄的传说，将再次被谱写。
食堂里，苏明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窗外，东海之珠的塔顶，老张的石像依然矗立在那里。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伊芙走到苏明身边，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你的方法虽然笨，”苏明对着远方的石像，轻声说道，“但逻辑上是通的。
所以，谢谢了。
”谢谢你，用最笨的方法，告诉了我那个最正确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