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显示的终点，与苏晚晴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都相去甚远。
槐北路隐藏在大学城一片老旧的居民区里，狭窄，喧闹，充满了与她日常隔绝的市井气息。
空气中飘着烧烤摊的油烟味和水果店熟过头的甜腻气，与她办公室里经过多层过滤的、恒温恒湿的空气判若两个世界。
她把车停在巷口，昂贵的哑光漆车身与周围乱停放的电动车、共享单车格格不入。
73号。
一个连招牌都歪斜着的、看起来随时会关门大吉的小店。
门脸上手写着“解忧杂货铺”五个字，字体稚嫩，旁边的玻璃窗上贴着模糊的二维码和“代办手机卡、复印打印”的褪色纸条。
荒谬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苏晚晴站在车边，几乎想转身就走。
她，苏晚晴，晚星科技的CEO，竟然在身败名裂的深夜，来这种地方寻找所谓的“预知未来”？
但手机里不断弹出的破产清算新闻推送，像冰冷的锁链，将她拉回现实。
她己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压下心头那股强烈的屈辱感，拉上卫衣的兜帽，尽可能遮住脸，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推开了那扇会发出刺耳“吱呀”声的玻璃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微微愣住。
与外表的破败不同，店内异常整洁，甚至称得上……有序。
货架上的商品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像是用尺子量过。
但这种有序，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调味品区和文具区紧挨着，电池和创可贴共享一个货架，逻辑混乱，却又自成一体。
店里没有其他顾客。
只有一个年轻人，背对着门口，蹲在一个老旧的玻璃柜台前，正用一块麂皮绒布，极其专注地擦拭着柜子里一件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古朴的罗盘，黄铜材质，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
听到门响，他头也没回，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没睡醒的黏稠感：“买什么自己拿，扫码支付。
不买别挡路。”
苏晚晴一时语塞。
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在这种过于日常的开场面前，都显得不合时宜。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这时，年轻人才慢悠悠地转过身。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普通的灰色卫衣和运动裤，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惺忪，整个人透着一股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劲的慵懒。
但他的五官很干净，甚至称得上俊秀，只是那副懒散的气质掩盖了这一切。
他的目光在苏晚晴身上扫过，没有惊讶，没有好奇，就像看一件刚刚搬进店的普通货物。
“哦。”
他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回手中的罗盘上，继续擦拭，“那有事说事。”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
离得近了，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檀香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我遇到了麻烦。”
她开门见山，省略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和身份介绍，“很大的麻烦。
有人推荐我来找你，说……你或许能提供一些特殊的帮助。”
年轻人——萧然，终于再次抬起头，这次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依旧慵懒，但苏晚晴却莫名感到一种被瞬间看透的冰凉感，仿佛他看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麻烦？”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苏晚晴苏总，你口中的‘麻烦’，是指三个小时前，你在全球首播里被当众处刑，公司破产，众叛亲离，并且即将面临至少七项商业诉讼吗？”
苏晚晴的呼吸骤然一窒。
他认识她。
而且，他对她身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这并不完全出乎意料，毕竟新闻己经满天飞。
但被他用如此首白、甚至带着点轻慢的语气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店主，绝不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个刚遭遇灭顶之灾的人。
“你都知道。”
她陈述道，声音有些发紧。
“嗯。”
萧然放下罗盘，双手***卫衣口袋，身体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所以呢？
你来找我，是希望我帮你诅咒那些背叛你的人？
还是帮你找回被盗的代码？
或者……”他拖长了语调，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帮你预知一下，你会在监狱里待几年？”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苏晚晴的理智上。
她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听说……你能预知未来。”
她说出了那个她最不愿意触碰的词。
萧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听到幼稚童言般的、带着怜悯的笑。
“未来？”
他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苏总，你是个科学家。
你应该明白，所谓的‘未来’，不过是无数变量在时间线上投射出的概率云。
没有人能‘预知’它，就像没有人能抓住水里的月亮。”
这话语，与她驳斥小林时何其相似，此刻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那你……我不能预知未来。”
萧然打断她，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慵懒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深邃的光，“但我能看到……一些东西。
比如，信息的流向，因果的连线。”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落在她身后某个虚无的点上，“比如，你来的路上，闯了三个红灯。
不是故意的，是心神恍惚，差点撞上隔离带。”
苏晚晴心头猛地一跳。
这是事实。
她当时精神几乎崩溃，驾驶完全依靠本能。
“再比如，”他的声音更轻了，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你口袋里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条，右下角有一个用铅笔写的、几乎看不清的字母‘L’，是你助理名字的缩写。”
苏晚晴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确实有小林习惯性做的标记。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她的头顶。
这件事，绝无可能通过常规渠道知晓！
看着她骤变的脸色，萧然重新靠了回去，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瞬间展露锋芒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他说，“不过，在我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的‘帮助’，代价很高。”
苏晚晴看着他，之前所有的怀疑、犹豫、屈辱，在此刻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所取代。
她知道自己踏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这里的规则，她一无所知。
“什么代价？”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
萧然没有首接回答。
他站起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制棋盘，棋盘上线条纵横，却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棋类。
他随手将几枚颜色黯淡的棋子丢在棋盘上，它们滚动着，停在了几个看似毫无规律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抬眼看向苏晚晴，眼神平静无波：“你的麻烦，根源不在那场发布会，也不在陈明的背叛。
而在更早以前，一条被扰乱的‘因果线’上。”
“而我帮你，是因为你的命格，恰好能帮我挡住……我自己的‘命劫’。”
“所以，代价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需要和我签订契约，成为我名义上的‘未婚妻’。”
